“这么点哪里够,多扎,摆不下就放到外面去。”
那衙役答应着将他的指示布置下去,心里却暗自思忖,“这程大人难道疯了不成,这么多年了,从未有人敢在清明扎纸马,他偏要扎这么多只,究竟是要用来做什么?”冷不丁的,看到一只灰灰的眼睛瞅着自己,他打了个寒噤,赶紧在上面加了个眼珠子。
程牧游从纸马中间穿过去,正看到晏娘推门进来,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裙子,鬓角的青丝被微风拂起,将她的小脸衬托的像一块剔透的白玉,程牧游迎向前,“我已经依姑娘所说,让他们扎了大量的纸马,下一步,我们该如何行动?”
晏娘的手指玩弄着一只纸马的尾巴,眼角溢出一道亮光,“将它们搬到荒原去。”
“荒原?”
“九年前那个清明,韩知元最后一次烧纸马的地方。”
二十几辆马车穿城而过,每一架车上面放满了纸马,它们尾巴连着尾巴,随着车的颠簸,发出“哗啦啦”的响动。
阳光照射在金箔上面,给这些纸马包上了一层七彩的光晕,刺痛了围观人的眼睛。
“这是什么人家,现在还敢扎纸马,不怕把阴魂招来吗?”
“前几日栖凤楼的桦姑不是死了,听说,就是因为她用纸马祭奠了儿子。”
“我看见这几辆马车是从新安府那边走过来的,莫非,是程大人?”
“今天是清明,程大人还是年轻,不懂避讳,早晚要在这事上吃亏。”
春风吹动,纸马扎成一束的尾巴扫向人群,大家一惊,纷纷朝后退去,仿佛生怕被晦气沾惹。晏娘坐在最后面的一辆马车上,一双凤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前面那一片起伏的“金海”,将手里的香包抓得死死的。
“呼”。
一阵冰凉的气息从背后扑上来,沾满了他的背,程秋池感觉脖颈上的毛发都炸开了,他脑中什么都没想,撒腿就朝院外跑去。
跑着跑着,他发现自己迷路了,新安府的后院不算大,可是,他是第一次来这里,地形还没有摸清楚,再加上今晚雾重,白茫茫的一片,就更加无法辨别方向。
天上寒星稀疏,程秋池颤颤的抬起头,发现天地被分成了两截,黑如墨,白似纸,而他自己,就是那白纸上的一个黑点,永远无法冲破它的束缚。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是身处梦中,这样湿而寒的空气,钝钝的,没有一丝生气,难道不是他梦中常出现的那个场景吗?
是梦吧?他朝前伸出一只手,试图用指尖来分辨真实和虚幻,可就在这时,不远处红光一闪,打破了迷雾厚重的包围。
程秋池心中一喜,朝着那点光急匆匆的跑去,光在前,他在后,不近不远,始终隔着十来尺的距离。
“喂,等等。”
叫出这几个字,他轻轻舒了口气,方才,他的胸口像是被大石堵上了似的,气息全被压制下去,发不出半个音节,现在,整个前胸都通透了,能喘能言。
前面的光也不动了,程秋池跑近了几步,才发现那光线来自一只灯笼,白色的,和雾气混在一块,难怪刚才看不清楚。
可是,打灯笼的是谁?
他心里“咯噔”一声,想将步子收住,却已是来不及了。
灯笼就在他眼前,在雾气中飘来飘去,是的,一杆一线,它就这么悬浮在半空中,像只脚不沾地的幽灵。
程秋池脚一软,身子瘫在地上,他双手撑地,一点一点的朝后退。灯笼却不动,游来荡去,静静的晲着他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