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像是被这声音惊动了,慢慢的朝迅儿扭过脸,那是什么样的一张脸啊,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全都不见了,但是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因为它们似乎全都融在了一起,根本分不清什么是什么,整张脸上像覆盖了一层白雾,连脸庞的边缘都是毛糙的,不像人,倒像个倒在水中的影子。
迅儿勉强从池子边站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脖子上的项圈,可这次他摸了个空,脖子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的项圈,在今早已经交给晏娘了。
就在这时,水波晃了几下,那人动了,朝着池边走来,乌黑的湿法贴在白花花的脸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将整张脸衬托的更加惊心。
迅儿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袭来,一直窜到天灵盖,让他周身冰的发僵,一步也动弹不得。他就这么看着她慢慢的走到池边,十指覆上他的脚面,脚踝,一直移到他的腰间。
肚子剧烈的疼痛了起来,肠子像被什么东西拉扯着,揉捻着,马上就要断掉了。他张嘴想叫,刚发出一个“啊”字,喉咙就被那根长且柔软的手臂从下而上的扼住了,一个字也无法发出来。他从窗户里看到了蒋惜惜的身影,她正在与常春泽攀谈,边聊天边还饮了口茶,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屋外的情况。
一股绝望涌上心头,取代了原本充斥在胸口的恐惧:我要死了吗?就在这个离蒋姐姐不远的池子旁,明明她稍微转一下头,便会看到我,可是似乎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扑通。”
池子中心被重重的砸了一下,水花四溅,落在迅儿的眼睛上,随后,蒋惜惜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常远,常远落水了”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真切,迅儿眼前的那片模糊消失掉了,他揉了揉眼睛,看见蒋惜惜已经一个纵身跃入池中,将浑身湿淋淋的常远从池子下面捞了出来。
蒋惜惜拉着迅儿走进霁虹绣庄,刚踏进大门,她便高声喊道:“晏姑娘,我带迅儿过来给你拜年了。”
右耳从灶房里探出一只脑袋,“这里没有压岁钱,不过有圆子吃。”说着,他就端着两个汤碗走出来,将它们放在石桌上,冲迅儿说道,“刚出锅的鲜肉圆子,趁热吃,集上刚宰的年猪,香着呢。”
迅儿不客气的端过碗,和右耳一起呼哧呼哧的吃了起来,蒋惜惜见两人又怕烫又舍不得住口的样子,不禁暗自发笑,“慢点儿,别烫了舌头,右耳,晏姑娘在屋里吗?”
“在呢,她不爱热闹,过年了也不出门。”
蒋惜惜拉开门帘走进室内,见晏娘正坐在桌边刺绣,便悄悄的走到她身后,将一直握在手上的梅花横到她眼前,“漂亮吗?史今史飞都没抢过我,最美的一枝被我摘下了,现在我将它送给姑娘,算是新春的贺礼。”
晏娘伸出手,将花拿到鼻下闻了闻,“冬梅气味不浓,却是难得的清雅,多谢蒋姑娘了。”
蒋惜惜笑了笑,“对了,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姑娘,”她说着拿出了一摞梅花笺纸,翻了半天,找出其中的一张递给晏娘,“这是程大人的拜年贴,他每年都要写的,这张是姑娘的。”
晏娘将笺纸打开,见上面写着:顺遂如意,新安程牧游手状。便低头浅笑道,“我什么时候也成了你家大人官场上的朋友了,连年贴都有我的份儿。”
蒋惜惜正色道:“姑娘误会了,我家大人一向只认交情,不论官阶,姑娘帮了新安府这么多忙,他当然要送张年贴过来的。”
“那就带我谢谢你家大人了。”
话说到这里,迅儿吃完圆子走了进来,晏娘招呼他过来,拨开头发在他的脖子上看了看,“你这项圈也有些旧了,脱下来我帮你重新扎条红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