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多少次面对自己理解到的这所谓的“真相”,高冉始终只能是冷冷一笑。既觉得人生荒诞,又觉得自己无聊。
可是即便如此,即便知道自己只是个早已被“手段”操纵、被“精神世界”驱动着去实现它对现实的想象的“工具”而已,她也只能是继续一如从前般的努力平衡着想象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差别,努力缓和着这两者之间的矛盾,努力寻找着每个当下更为适合的方式去满足想象的底层欲求,以此来平衡她眼中的“现实世界”与她的“精神世界”分别对她提出的不尽相同的要求。
她别无选择。若是不能平衡,那无论是“现实”更占上风、还是“精神”更占上风,她都无法长久生存。而失去平衡的结果也只会是:要么,就是她会最终成了没有灵魂的躯壳,然后很快无力承受无尽的空虚带给她的精神上的痛苦而最终选择自我了断,以寻求解脱;要么,就是她太过沉溺于精神世界的完美想象而无法自拔,最后因与客观现实太过格格不入而无法适应现实环境,最终也只能是死——死于对环境的不适应。
所以,对于生来就是“精神”比重远甚于对现实的适应的这一类“人”中的一员,承认——“精神”早已不再是“手段”,而就是“目的”本身——之后,高冉才能拥有无尽的动力去努力寻找每个当下于她而言更为适合的生存方式,去满足精神的真实需求,以此维持住是她无时无刻都同时活在其中的“精神”与“现实”这两个世界之间的平衡。然后,她才能在不断微调着这样的平衡的过程中,让自己的生命得以存续……
这是怎样的一种无奈?
回过神来,望着周围那一个个和她一样本质上都是同时活在“精神”与“现实”两个世界中的“人”。虽然不知他们每个人的“精神”与“现实”相互的比重各有多少?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哪怕看上去再现实的“人”,本质上都还是依着他自己对自己的人生的想象在行动着。——只不过,在他的想象里,人生就该是更侧重于现实环境,更强调对环境的适应,尤其是物质资源上的适应……
“我们也没什么不同,哪怕看上去我们有的太理想化,有的太现实化,有的又始终在这两者间来回摆荡、左右徘徊,但本质上,我们都是活在自己的想象中,最终,我们也只会活成自己想象的模样……”
一瞬间,高冉突然有种被莫名掏空的感觉。她不觉抬头望了望即将破晓的天空:天是开始亮了,但也只是被先行的“光”给开始照亮了,但还未能看到光源的实体,而那满夜空的星光却已黯去,不见了踪影。此时的天色,还真是像极了高冉此时的心情——什么都看得清楚分明,但又什么都看不见,就好像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似的……
临到宫门前,马车缓缓停下。车内的人都需下车步行进宫。
在两位傅家小姐下车后,高瑜先下了车,而后才是高冉,最后是高琪。
尽管在车内时,一路上,她们谁都没有掀开车帘往车外看过一眼,但高冉仅靠她的听觉和嗅觉,就已经知道:此时的车外,已是群车汇集、人满为患了。
尽管此时早已有人陆续步行进了宫,但进去的速度远比不上那些几乎是同时到达宫门外的各方人士的聚集速度,于是乎,当高冉一下车时,就便看到了:有不少灯笼里的烛光交相闪耀,一闪一闪、忽明忽暗的交相辉映着,以及那数量远比灯笼要更多的一大群衣装华丽的人,正陆续且又不失默契地先重整了他们自家人的先后次序、再依着各家到来的先后而自觉排到了先到者的后边……
即便还是头一次参与到这样的场合中来的高冉,没一会儿便也很自然地成了这样有规矩的大群体中的一员了。
这样毫不费力、极为自然、又分明无可抵抗的趋同力量,使得高冉一边随着逐渐成形的大队伍一步步慢慢朝宫门走去的同时,一边却在心里感叹着自己身为所谓的“群居动物”的合群本能,还真是强大。
哪怕对她个人而言,自她来到这异世后的过去的那七年多里,她基本都是很自我地活过来的,但一旦将她置于像现在这样的一个必须合群才能适应的大环境中时,她也仍能毫不费力的就很快适应了这样的群体行动。根本无需别人特地指明她必须怎么做,光是看着别人怎么做的,她本能的就自然而然地习得了不必明说就能自悟到的眼前的这种潜规则,而她,也只需学着别人的样儿,依着这当场即时形成的潜规则去做,便是合群了。
这样无需费力的合群本能的突然发挥作用,让高冉霎时就有了一种感悟:或许,“人”本身就是介于“独居”与“群居”之间的物种吧。但至于究竟要选择更“独”一些,还是更“合”一些,应该也是视具体环境而定的吧。什么样的生存方式更有利于个体适应当下的具体环境,“人”就会更偏向于展现出什么样的生存特性。但本质上,还是为了适应;也只有能更好地适应,才有更大的可能存活下来。
即便对高冉而言,“独居”绝对比“群居”更能诱引她活下去。但本质上,她也不过是选择了更适合她的生存方式去尽力维持着——对环境的适应与她自身的精神世界——的平衡,而最终的目的,也是为了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