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一章 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

司礼监 傲骨铁心 3590 字 7个月前

田尔耕依旧找不出答案,但始终觉得这事不好。

良臣笑了,摇了摇头道:“镇抚以为李三才和那赵盛杰是否有罪?”

“……有罪。”

田尔耕犹豫了下,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给的相当肯定,他不是傻子,如李大相公那种人,怎么可能没有贪脏之事呢。

放眼天下府县,将那做官的都拉进诏狱,统统杀了,或许会有冤枉的。可隔一个杀一个,肯定得跑掉大半。

虽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官二代,从来不缺钱花,但田尔耕于这人情世故还是通晓的。就他南镇抚司下面那帮人,不也定期给他这镇抚使孝敬么。他倒是不想要,可规矩如此,他不要,下面人如何看?

坏了规矩,就是砸了大伙的饭碗,这镇抚使如何干下去。

一个千户都如此,况那李大相公呢。

至于赵盛杰,当然更有罪,若说他和李大相公没有利益往来,白痴都不信。

“既镇抚认为他们有罪,又何需有顾虑呢?…人犯不肯招,大胆用刑便是,真是死了,也不过是为民除害。”良臣说的正义凛然。

田尔耕觉得这话肯定不对,但听着又似乎很有道理,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只得喃喃道:“魏公公,话是如此,只是人若死了,这证据从何而来?”

把人抓来就是为了弄证据,没有证据如何扳倒李三才?

“人死,什么证据都能有,死人是不会对证的。”良臣说这话的时候,仰望星空,面色平静,似在观星赏月。

田尔耕若有所思。

良臣拿眼角余光瞥了眼对方,没有人天生就对用刑折磨人、杀人毫无心理负担的。人总是有所转变,进而一步步成为某种人。

他希望田尔耕能够站在天然正义角度看待事情,这样一来,田尔耕的心理负担自会减弱。

沾了第一滴血,就不愁不会沾第二滴。

将来,还是要靠田大都督带着锦衣卫的同僚对东林进行大扫荡的。

及早对其灌输正义杀人这个道理,还是很有用处的。

田尔耕有没能明白这个意思,明白行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的道理,良臣暂时看不出。

因为,对方始终沉默着。

他想了想,一边弯腰去挑火堆,一边随口道:“镇抚如今做的是南镇,这事若成想来能入北镇,于这刑讯之道自需专研,不然,只怕叫那人犯小窥了镇抚…咱家未进宫前倒是读过些杂书,于此道稍通一二,镇抚若是有兴趣,不妨探讨一二。”

闻言,田尔耕饶有兴趣:“还请公公赐教。”

良臣点了点头,轻声道:“于犯人言,诛心大过诛身。死无对证固然好办,但总是缺了些力度,未免不美。故于刑讯,首当突破,击溃犯人的心理防线,如此才是上策。”

“心理防线?”

田尔耕首次接触这个名词,不知何意。

“心理防线意指心中依仗。”良臣对于专业名词也不太懂,随口胡诌了句,尔后问田尔耕那赵盛杰所依仗为何。

田尔耕不假思索道:“自是那东林李大相公。”

良臣一击掌:“是咧,若非李三才,赵某人安敢小窥镇抚?…所以,镇抚便要叫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李大相公救不得他!…不论何人,便是皇亲国戚落在镇抚手中,都得叫他知道,这世间除了镇抚以外,任何人都别想救他。要么痛快招,要么便是求死都不得。”

“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田尔耕觉得魏公公说的大概是这个意思。

“于犯人面前,镇抚便是天王老子。”良臣赞赏的点了点头,“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

“若是不怕,则须诛身了。”

良臣首先解答了田尔耕的疑惑,人犯不怕死怎么办呢,答案很简单,往死里办就是。

你不怕死,我便成全你。

所谓咱家要你六点死,多活一秒算我输。

不知天性如此,还是历史必然,良臣现在有点像武周时期的酷吏来俊臣转变了。

单从前和今日所为,套他个枉法阉寺都是轻的。

然,良臣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错的,屁股决定脑袋。

如赵盛杰这种有后台也有钱的富人,走大明体制内的法司途径,纵真是无恶不赦之辈,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说白了,大明律是治无权无势百姓的,对于官商这种人而言,大多时候是无效的。

除非太祖复生。

二叔为什么要在天启年间兴起大狱,粗暴对待东林党人呢,原因就在于不这么做不行。

东林势力实在是强大,强大到即便二叔宰了那么多东林骨干,可崇祯一上台,东林党便死灰复燃,反攻倒算了。

究其根本,还是官商二字。

亦或士绅一体。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以二叔为首的阉党要改革,要振兴,要弄钱,唯一的下手对象只能是庞大的士绅官商集团。

没办法,谁让国家的财富都集中在他们手中呢。

打土豪,分田地这六个字,造反不二口决,治国同样如此。

区别在于造反的烈度高,彻底推翻,死人无数。

治国则须温和,缓缓图之,不死人或少死人而矣。

毕竟,财富的聚敛过程,往往都是极其阴暗的。

白手起家,勤劳致富的那些富人,只是那顶层阶级少之又少的一部分。

大明朝的士绅集团,则是连那一小部分都没有。

叫嚷着要百姓在家饿死,不要出来给朝廷捣蛋的可不是宫里的太监,而是这庞大士绅集团的精英辈,理学大师,文坛宗师们。

偏这些人又占据了上上下下几乎每一个体制内的岗位,以少数对多数,在此情形下,要想大刀阔斧改革,不兴大狱,不动大刑,能行么。

改革不是请客吃饭,不流血是没有商量的。

不行霹雳手段是见不了菩萨心肠的。

阉党所为,不过是封建体制内的一次大胆革命。

是内廷对外朝积累的不满一次总爆发而矣。

内廷为什么对外朝不满?

国事不堪至此,太监也看不下去!

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难道太监们就做不得这匹夫了?

要知道,有明一代的太监,都是最底层最贫苦,最无出路的贫民子弟。

如刘若愚那种官二代出身的,数不到五个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