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名游达开,身份可是了不得,乃东厂的理刑百户。
按理,百户也是七品官,但不管是孟国忠还是张文坤他们,都不敢轻慢这个东厂的理刑百户,言行举止都是将对方当上官看待的。
东厂等级森严,最下面的是番子、司房、领班、掌班,往上才是理刑百户、掌刑千户。一般人能够见识多的就是最底下那些番子了,而这些番子对于官员和普通百姓而言,已是穷凶极恶的存在。所以,理刑百户在东厂已是要人级别,这等人若是出面,所办的案子恐怕都得侍郎、巡抚级别的。
现在,一个东厂的理刑百户在衙门端坐,孟国忠他们如何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哪怕是正牌进士出身,孟国忠对游达开的态度也称得上是极度谦卑了。毕竟是实务官,不是清流,十几年官做下来,孟国忠比那些清流更懂得知趣,什么人惹得,什么人惹不得,他门清。
一方面,厂卫对兵马司有指挥权;另一方面则是游达开这个理刑百户可以直接在东厂四大档头那说得上话的。而四大档头,非但于东厂是仅次于提督太监的大员,在内廷,也都是一监掌印的存在。可以说,四大档头中的任何一位发出话来,京城的一半地面都要震动一下。
这种人物,区区七品的孟国忠还真是拿不出文人风骨来。
只是,游达开自进来后交待几句后,到现在就一直没说话。他不说话,孟国忠他们也不敢乱开口,大家便都静静坐着。桌上的茶碗已经凉透,可谁也没有去叫换茶,就那么坐着。
陈士诚不住朝外看去,心里很是焦虑。这位东厂的游百户跟个太岁似的亲自上门,自家指挥使大人连屁也不敢放一个,要是陈二把事办砸了,指不定姓游的是不是就把兵马司给砸了呢。
张文坤见天色快黑了,琢磨着陈二那边也差不多快完事了。正寻思着,果然有消息过来了。
来报讯的是跟陈二一起去左安门的兵丁,进了大堂后气喘呼呼:“大人,不好了,那太监打了咱的人!”
南城兵马司衙门原本占地很大,永乐那会可是南城数一数二的大衙门,有房屋一百多间,人员四千余。
不过两百年下来,兵马司已今非夕比,如今南城这边只剩房屋四十多间,当差连坐铺的算上也就六七百号人。这当中,常年听差的就三百多号,其余的有事时才出来应个卯,走个场。
承平太久,兵马司早已失了国初时的精气,权力亦被侵袭太多,以致如今沦落成谁都能来喝上几句的小衙门。若不是这衙门直接和市井交道,还有些油水可捞,听差的各官各吏才不愿窝着呢。不管哪个年头,没点实在东西,有本事的人谁个愿意受气呢。
西头太阳快要落山,往常这点出去巡逻的兵丁大多都回来了,再等会换班的换班,下值的下值,进进出出的好不热闹,可今天却奇了怪——偌大的兵马司大院竟然不见一人,只那正堂外左侧走廊里站着一个提着茶壶的帮闲。
这帮闲姓王,就是左近居民,人唤他王三。按制,这月轮到王三坐铺。
所谓坐铺就是左近居民每年定期抽出一段时间来衙门听差,大多是巡更和帮着做些杂事,维持下秩序,因而很苦。所以有钱的居民就会出钱雇人来坐铺,就跟卫所那些兵花钱请人“代卯”一样。
因为家里有个亲戚和孟指挥和小妾沾亲带故,所以王三才得了个衙门伺候的轻松活。要不然天天跟着巡视,大半夜还要出更,谁个能受得了。
院子里没人,大堂里是有人的。
南城兵马司的副指挥孟国忠正陪着一个客人在里面坐,也不知说些什么,都半个时辰了也没出来。
王三手里提着的水壶换了又换,就是迟迟没听到孟副指挥他们叫换茶,自是有些好奇。他刚才可是看到了,孟指挥的客人是东厂那边的,来人进去说了没几句,孟指挥就叫陈头带人去左安门那了。
却不知左安门那头哪个剌头叫东厂相中了,特意派人过来关照。看样子,那剌头要想不被锁了,多半要大出血。要不然,活扒了一层皮都有可能。
不过这事跟王三没关系,他只是个帮闲的,有油水也落不到他手里,只盼着正堂里孟指挥他们早点散了,自个也好快些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