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臣无意推测,他是要借势。
既然五党日后就是阉党,那么他提前在这帮阉党成员面前树立小千岁的聪明睿智形象,对于将来肯定是有好处的。
起码,这帮人不敢小瞧他老魏家。
现在,却是没法做了。
舍人和公公的身份差距摆在这,良臣相信,楚党的官应震,哪怕就是熊廷弼再见到他,恐怕都不会再有后生可畏,少年了得的感慨了。
但是,李三才注定是入不了阁的,虽然现在外面个个以为他肯定会入阁,然而事实就是那么的无情——李三才直到死,也没能踏入内阁一步。
而倒李的风波似乎就在万历三十八年形成高潮。
这是一次可以利用的机会,也是一次重创东林的机会。
良臣当然不能放过。
办出外,上半年肯定不可能出海的,因此,他还有点时间去踹一踹李三才这个注定要落水的东林大佬。
魏公公大战李户部!
传出去,也是美事不是。
万历那喜欢,五党纵是不愿和他这太监直接交道,起码也要夸一声魏公公好样的。东林那边,管他娘的。魏公公不从你东林党身上刷经验,怎么能升级呢。
这也算提前帮二叔摆正心态,要不然二叔还是如历史上那样在天启初几年对东林抱有幻想,肯定会麻烦的。
想到二叔,良臣忙请李永贞帮他打听下近况。
“东宫的李进宫是你二叔?”
李永贞愣了下,倒没多大惊讶,他自己就是太监,如何不知进宫改名的事,当下就应了下来,说回去之后便到东宫打听一下。
见时辰不早了,金公公那里等着回信,李永贞便要起身告辞,良臣没法起身相送,便叫来张进忠替他送一下。
郑铎下午来了一趟,送了个收条给良臣。
收条是张诚开的,上面只有简单二字“已收”,收的什么却是未写。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李永贞就过来了,带给良臣一个坏消息。
“我二叔去了四川?!”
良臣半天没反应过来:不是好好的在东宫么,怎么跑四川去了。
“我给你打听了,你二叔是和司苑局的赵进教,还有慈庆宫的徐应元三人一起去的,他们三人是结拜兄弟。噢,对了,好像是走的御马监刘吉祥公公的路子,刘公公的掌房丘乘云在四川石柱塞开矿,他三人可能是想去给丘乘云打个下手。年前就去了,现在估摸已经到了石砫塞。”李永贞简短说了下,大体情况就是这样。
良臣那个急啊,二叔啊二叔,你可知东宫才是你的风水宝地啊!你老怎么那么想不开,侄儿费了多大力气,卖了多少精才哄得西李把你弄过去,你怎么撒腿就去劳什子四川呢。还把兄弟三人一起去…徐应元、赵进教?
赵进教的名字良臣不是太熟悉,徐应元这个名字却让他分外耳熟,回想了下,确认这位就是崇祯还是信王时的贴身太监,登基后的司礼太监,后来因为帮二叔叫崇祯给拿下。也算是辛苦烧了一辈子冷灶,好不容易发达,最后却栽在了兄弟义气上。
历史上,二叔有没有去四川,良臣真是不太清楚,毕竟史书上更多的是二叔发迹后的历史,发迹前的经历,不算太多。
已经什么?
士别三月,物是人非。
小案首,再也不是那个一言入关门,手刃建奴首的魏舍人了。
李永贞心中满是唏嘘,他是早上从金忠那里听到的消息,当时难以置信。金忠同样也是惊讶万分,当即就叫他进宫去内官监问个明白。
等到消息确实,金忠足足有小半柱香时间没有说话,尔后便说自己不便出面,叫李永贞代他过来探望魏良臣,说些安慰鼓励之言,免使其寒心,生出轻生念头。
李永贞本就同情魏良臣的遭遇,加上对这小案首颇是刮目相看,有些佩服,同情之下自是不住劝慰。
良臣知道李永贞是真心安慰自己,但事情真相又不能告知,只能时而作出痛苦之色,时而又作出慷慨之色。
痛苦,是因为真疼。
轻松,是因为官方说法,他魏舍人是自愿净身伺奉皇帝,和那个官二代、世袭延庆卫指挥佥事的大才子刘若愚一样。
因而,理论上,他魏公公这会的心情不应该有多痛苦,多怜惜自己,多委屈自己,反而应该是有一幅心愿得偿的轻松样子。
只是,良臣再装孙子,也不可能真把自己想成刘若愚那家伙,所以,他的表现就复杂化了,更多的是痛苦。
但看在李永贞眼里,却是理当如此。
“能在陛下近前服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区区子孙根,何足道哉。我常言内廷诸公身残志坚,今日便以身体验,此才为忠心臣子本份。”良臣发现自己似乎表现不够好,李永贞越来越怀疑了,于是忙做出大义凛然样子,大言不惭的说道。
李永贞一脸奇怪样子看他,似是不信,终是按不下心头疑惑,低声问良臣:“好好的,皇爷为何要你净身?…是不是有人在皇爷那里进了谗言?”
不是有人进了谗言,而是皇爷自个叫猪油蒙了心噢。
一想到自己热脸贴了万历冷屁股,良臣胸中就堵的慌,可不敢直言,只能摇摇头道:“这件事是我自愿的,李公公莫要多想,并无他人作崇。”
“是么?”
李永贞半信半疑,好好的一个人还是个舍人官身,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想起净身入宫呢?
不过见魏良臣似乎不愿多说,他也不便刨根问底。
心中,却是有些答案的。
李永贞认为魏良臣被阉入宫,可能同最近金忠、孙暹两位秉笔太监争夺司礼掌印一职有关。
金、孙二位公公虽然明面上各居私宅,闭门不出,看着淡泊名利的样子,但私底下哪个不是动作不断,可谓暗流汹涌。
按制,最迟正月底掌印人选就要公布,谁上谁不上牵涉的可不是金、孙二人的事,而是关系到内廷无数人,乃至朝堂走向。毕竟,这是选司礼掌印,对于大明朝的重要性不亚于首辅的产生。
年前冬至时,首辅叶向高便通过秉笔张诚见了皇帝一面,虽然外界无从得知叶向高和皇帝说什么,但叶向高是东林党的魁首,自不可能支持贵妃派的金忠上位。
皇帝陛下一年难得见几次朝官,这一次见叶向高,露出的信号使得孙暹那边形势看涨。不过未到最后,谁也不敢保证孙暹一定能够接任。所以,两方该要做的事还是要做的。多一些准备,多一些攻击对手的手段,总能多确保一点。
魏良臣,便被牵了进去,虽然他自己并不知道。
要知道,魏良臣能为舍人,固然有他毛遂自荐的因素在,但官面上却是金忠向皇帝举荐的他,因而在外人眼里,魏良臣自是金忠一党,无需置疑。所以魏良臣若在关外惹出了事,这锅便是金忠的。
再结合东林党突然派干员兵科给事中熊明遇出关察访建州左右二卫,事情便一目了然的。你熊明遇什么时候出关都行,为何偏选在这个时候?
魏良臣回来就被净身入宫,又释放的什么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