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里骄阳似火,这日一大早,雁府收到了潭州周行逢发来的请柬,邀请雁家前往楚宫赴宴。权贵之间的筵席,无非就是一场变相的联姻。
葇兮欣喜若狂,忙叫了清漪陪她上街去买些首饰,以便打扮一番前去潭州参加宴会。这次的宴会非同寻常,周行逢被周朝封为武清军节度使,掌管潭州军政大事,因此将会有周朝重臣来使,若能借助这次机会崭露头角,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即便热成这样,菱角街上也是人来人往。只见对面走来一个妇人,她不施粉黛,青衫布裙难掩姿色,如此素净的妆容,显得手里的竹篮尤其耀眼,篮子里,有着夏天最为常见的水木两芙蓉,那荷叶舒展得极好,一看便是新摘的。
“好漂亮的婶婶!”葇兮一直盯着路边的各种首饰摊,当听见清漪说出这话时,便不屑地回了一句,“谁在你眼里都是美人,连谭笑敏你都觉得天仙似的……”说罢,抬眼一看。
那年轻妇人年近三十,这么大的太阳,她光滑的脸颊白皙无瑕,清爽水灵,淡淡的眉毛,黑珍珠般的瞳孔,身段苗条。她走路的姿势及其好看。
葇兮道:“这回你总算说对了。”
那妇人走来,将篮子递给清漪,“送给你。”
清漪接过,道了声谢。若在往常,有人平白送上这么一篮子花,葇兮一定要起疑心,但此刻,她却没有出手阻拦清漪。因为她相信相由心生,眼前这个人看着清漪的眼神暖透心窝,绝对不会有恶意。若在平常,葇兮一定会问眼前的人,“婶婶,你送她花,你送我什么?”但眼下,她什么也没说,直觉告诉她,这位妇人和清漪有着莫大的关联,那充满慈爱的眼神,非亲即故。
葇兮好奇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当看到她的双手时,不禁生出一丝讶意,那双手上布满了老茧,跟阿娘手上的同出一辙,再一看她的指甲,虽没有明显的泥土,但还是显得有些污浊,且黯淡无光泽,指甲边缘并不齐整,在田地里经年累月劳作才会有这样的特征。真是奇怪,要说这人也是躬身垄亩的农妇,又怎么会有这样出众的气质?要说是跟何郎中一样的农官出身,也说不通,因为何郎中身为男人都没有这么粗糙的手掌,再说,天下哪有那么多农官。许是老天垂怜,赏了一副好容貌吧。
那妇人转过头来,看了看葇兮,脸上如春日的暖阳般和煦,“我的小仙女,这菱角街上,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若是往常,葇兮一定会抬杠,“我也想要一篮子花。”但是此刻,葇兮打消了这个念头,本想谦虚地推脱一番,但随即想起即将要去潭州赴宴,总不好太过于素净,况且眼前之人诚意昭昭,再说,如若能得到这样一位妇人赠送的礼物,将来日日带在身边,也好叮嘱自己见贤思齐,争取也修得这样一副清雅的仪容,“婶婶送我一对耳环吧。”
那妇人听罢,微笑着从荷囊里拿出了一锭银子,约莫有二十两,“小仙女,这个给你,看中什么就拿去买吧。”
说罢,她半猫着身子,抱了抱清漪和葇兮,并在清漪额上落下一个吻,浅笑着转身离去。清漪静若处子,饶是在大街上被人一吻,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葇兮心想,这人若是清漪的娘亲,为何不跟清漪相认?若不是她的娘亲,刚才的行为又如何解释呢?早些年,瑶碧湾集市上有个卖米豆腐的婶婶,很多次都叫住自己吃米豆腐,说是不要钱,后来,有人告诉葇兮,说那女人早些年心中爱慕她父亲多年。看着手中的银子,心想,这位婶婶可真是心善得很,明明只是来给清漪送花的,为了不让自己失落,愣是也给了自己这么大的甜头。
“清漪,你还记得你母亲长什么模样吗?”
清漪仰头想了想,“略微记得一些,她陪伴我的时日最长。”
“你娘跟方才这位婶婶相比,如何?”
“这位婶婶皓肤如雪,我母亲肤色比较暗沉,且脸上有疤痕,我记得以前在家时,她总是拉着我的手说道,‘瞧我家清漪,长得这般粉雕玉琢,跟山茶花似的!看着一点儿也不像我生的。’”
拿着这锭银子,葇兮咬牙买了一套湘绣襦裙,一根碧玉簪,共花了十两银子。
“清漪,回到府上若是有人问我,我就说这衣服和簪子是你送我的,可好?”
清漪点头答应。
葇兮侧头看着清漪,她总是一幅呆头呆脑的模样,若说她出手相赠十两银子,众人绝对不会怀疑。只是想到瑶碧湾的母亲时,葇兮的欣喜之情便被淡淡的忧愁取而代之。再想到刚才的婶婶,知清漪的出身非富即贵,心头不由得又涌起了一点嫉妒之心。待我飞黄腾达时,阿娘,你便不用那么辛苦了。想到这里,便去了驿站将余下的十两银子寄回了瑶碧湾。
一路上,葇兮沉醉于钟鸣鼎食之家的幻想中,舟车劳顿浑然不觉。等到房间里只剩清漪的时候,葇兮道:“清漪,上次郎中意欲收你为徒,你未曾有回应,你这般好相貌,留在雁府实在委屈,有没有想过这次在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