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按照这个思路,与徐正则一起想办法重登月亮山,召集元龙卫一找,果然在天璇所指的一处偏僻的树林里发掘了一大批宝藏。
粗略一数,竟有三十箱,每一箱里皆装满奇珍异宝,全部算下来,堪称富可敌国。
按照约定,岑雪留了一半的宝藏在原地,并把另一张绢帛及相关线索交给客栈掌柜作为提示,接着便与徐正则一起督促元龙卫备齐车马,乔装离开了王都。
平心而论,岑雪已然情至意尽,对于危怀风,并无什么亏欠的,至于不告而别,委实是形势所迫。而且,以彼此现在的立场与处境,不见反而是更好的分别。
“危怀风如今有夜郎国作为依仗,日后必然势力大增,他不愿意效忠王爷,多半是要自立为王,你留一半宝藏给他,被师父知晓以后,怕是要发怒。待回去,不必提及危家的事,就说那一批宝藏已被尽数运回。元龙卫那边,我会设法交代的。”
徐正则说完,岑雪意外而感动:“师兄……”
印象里,徐正则无疑是个刚正严苛的存在,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这么多年来,这还是他头一回愿意为人撒谎遮掩。
“至于你的婚事……”徐正则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收,话锋一转,“以我对师父的了解,恐怕不会如你所愿,这一点,你要早有准备。”
岑雪微怔,黯然:“师兄的意思是,父亲仍然要拿我的婚姻来做筹码?”
“其实我不明白,你既然已决定与危怀风一刀两断,为何不愿用姻缘来搏一个前程。”徐正则语气平静,“这世道,无论男女,婚姻本来就不由自主。用姻缘来换前程,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师兄要听真话吗?”
“自然。”
“因为男人牺牲姻缘,只是牺牲一个正室的名分,并不妨碍他与心上人相守白头。可是女人牺牲姻缘,便意味着牺牲一切男女情爱。我不是做不到,只是不想做,因为这根本是不公平的。”
徐正则哑然,良久才道:“这世上不公平的事,有很多。”
“对,”岑雪承认,“但不能因为多,便认可。”
徐正则欲言又止,最后失笑:“你还是那么倔,看着一副乖模样,心里主意比谁都大。难怪大家说,要是你是个郎君就好了。”
岑雪不再说话,忽然想起父亲岑元柏,他这一生抱负远大,是岑氏一族里最有才干、胆略的继承人,可是膝下仅育有她一个女儿。小时候,祖父仍在世,因为劝不动父亲纳妾,便来揉她的头说:“要是你是个郎君就好了。”
后来慢慢长大,发出这样感慨的人越来越多,就连母亲病故前两年都开始为她不是男儿身而感到遗憾。只有父亲从来没有这么说过。他教她修身立德,让她与兄长们一起念书谈论,夸赞她的诗文,批阅她的策论,可是他从来不说:“要是你是个郎君就好了。”
大概是因为知道这世上没有如果吧。岑雪想,父亲从来都是清醒、务实的人,他不会回避她是女儿的事实,不会试图自欺,所以他为她筹谋婚事,用另一种专属于女人的方式让她平步青云,希望她以后母仪天下,成为这个王朝里最有权势的女人。
她不是郎君,不能用才智、功名来擘画锦绣前程,他便要她以婚姻蘸墨,用依附于另一个男人的方式,弥补她无法成为男人的不足。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身为女儿,便注定是一种遗憾;为什么同样是施展才智,男人可以纵横天下,女儿便要囿于一方宅邸;为什么男人在牺牲婚姻以后,可以纳妾蓄妓,花前月下,女人却要被困在那天井里枯坐一生;为什么在所有的宏图大业里,男人可以以千百种模样登场,女儿的面貌则只有一个——戴凤冠、披霞帔的新娘。
“王爷不会再让我入府。”岑雪冷静分析,说道,“这次寻宝,可以为王爷解决后顾之忧,助他尽早北伐,酬成大业。以后岑家于王爷而言,便是股肱耳目,我想告诉父亲,即使不用联姻的方式,我也可以为他、为岑家出力。”
徐正则眼神复杂,垂首拨弄袖口:“你要用寻宝的功劳,换师父放弃用你做政治的筹码?”
“嗯。”岑雪应声。
徐正则嘴唇微动,似想说些什么,可最后那些话都咽回了喉咙里。
午后,车队在树林里稍事休息,待众人用过午膳以后,元龙卫首领前来请命,说是前往关城的路有两条,一条是官道,较为安全,但是要绕路,天黑前怕是赶不到下一座城镇。另一条是树林里的山路,往那儿走的话,能省时不少,就是有些荒,路也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