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雷霆震怒,“神钺的野心都刻在脑门上了,这个狂悖之徒,他眼里还有谁!”
于是第二日上朝,头一件事就是将昨天的奏疏内容提出来商议。有人弹劾中都侯逾制修建庭院,不单如此,昨日更是大肆铺张,为幼子庆贺生辰,弄得满城乌烟瘴气,流言四起。
中书监举着笏板上奏,“前日城中热闹,臣本以为是小冯翊王弱冠,祭过太庙,参拜过陛下与皇后殿下,晚间燃放烟花庆贺,因此并未放在心上。结果这动静竟足足闹了半个时辰之久,立时就明白了,绝非小冯翊王的手笔。中都侯雄踞东府城,固然尊贵,但区区小儿尚未成人,如此大动干戈,果真有必要吗?”
中都侯被当朝弹劾,早就汗流浃背,忙从百官中出列,长揖道:“臣前日并不在城内,一切都是家中女眷操办,或有违制之处,待臣回去好好责问,再向陛下告罪。”
圣上坐在上首,短促地凉笑了一声,“你内帷不修,罪责本就在你一身,还要回去责问?难道打算将内眷推出来认罪吗?”
中都侯心下暗惊,慌忙跪拜下去,“是臣之过,请陛下恕罪。”
但仅仅是放了半个时辰的烟花,其实并不足以令圣上大动肝火,侍御史的火上浇油,才是最为致命的。
“臣于市井中,曾听得一首诗,今日当着陛下的面,念给众位同僚一听吧。”侍御史笑眯眯地,缓声吟诵起来,“梦于海上坐玉盆,金乌入裙遂有娠,东府小儿犹抱日,他朝入主显阳城。”
这诗一念完,顿时朝堂哗然,中都侯吓得心都快从嘴里吐出来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陛……陛下,这是有人要害臣一家啊。臣忠心侍主,何来这等野心……”
可侍御史打断了他的话,转身对中都侯道:“君侯的言下之意,是臣在捏造事实,诬陷于你吗?这诗上年就已经在坊间流传了,当时君侯夫人产子,便有谣言四起,说什么神光照室,白气充庭,此子贵不可言,东府城上下也深以为然吧?所以给孩子取乳名叫抱日,之所以前夜大肆庆贺,是因为早有术士相看过,声称只要将这孩子养过两岁,日后便富贵显赫无人能及,我不曾冤枉君侯吧?”
中都侯素来和侍御史有过节,气得直起身子叫嚣不止:“谈万京,这只是你一家之言。你与我不合,所以公报私仇,借机践踏我。”
圣上很不耐烦听他狡辩,但他既然是皇亲国戚,又是广平王一脉,身份本就敏感,也不能当朝断他的罪。
烦闷之下蹙眉下令:“这件事非同小可,须得严查。既然中都侯与谈御史不合,那就换个人来侦办。”说着望向了御史大夫徐珺,“此事是你们御史台提起的,就命御史台汇同校事府一并查处。徐老是御史之首,先前几次三番上疏请辞,朕一直不曾答应,今日之事,就当是徐老收山前的最后一宗差事吧,切要仔细承办,莫叫朕失望。”
这是个里外不是人的买卖,徐珺心下虽也打鼓,但还是领命出列,向上长揖下去。
当朝没有对中都侯作出裁决,但也足以把人吓得够呛。散朝之后失魂落魄走出止车门,家中长史上来接应,他见了人便恼怒叱问:“前夜那些烟火,是谁让这么放的?”
长史一脸茫然,“这事小人并不知情啊……”说着将人搀扶上马车,一面道,“郎主先别慌,回去问了便知道了。”
于是马车疾驰到家,进门先将夫人劈头盖脸一顿骂。侯夫人海澄澜起先并未当回事,当听他说闯了弥天大祸,才如梦初醒一般。
“怎么办?她哭丧着脸问,“我即刻进宫找阿姐商议对策吧。”
中都侯道:“这么大的事,找她便有用吗?”说着转头吩咐管事,“将那日采买烟火的人给我找来,盘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一个办事的小厮便趋步上前来,哆哆嗦嗦道:“郎主恕罪,前日小人去东市口的烟火铺子采买,那店主说店铺要转让,愿意低价出手铺中的货物。平时一扎少说要卖二十文,如今五十文便能买十扎,小人见便宜,就把那仅剩的五十扎买回来了。”
中都侯气得头昏眼花,“十扎只卖五十文,你的脑子可是被猪啃了?”定定神又问,“五十扎,你们一口气全放完了?”
小厮臊眉耷眼说是,“小人们想着既是三郎的喜日子,府里上下高兴,便都放完了,免得放在库房里受潮。”
中都侯一阵头晕,倒退两步跌坐进了圈椅里。
匀上几口气,慌忙抬手支使管事:“快去东市口看看,那家铺子还在不在,将店主给我带回来,快!”
管事领命带人奔赴东市,结果到了地方一看,烟火铺子早改成了小儿伤药铺,店主也不见了,门前的幌子迎风招展,上面写着八个大字:脱臼接骨,夜啼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