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笔鹅膏之毒,是众多蕈毒之首,向娘子也说自己医道不精深,如何仅凭你的手段就将他救活了?”他凉笑一声道,“不会是他原本便中毒不深,与小娘子联合起来做了一场戏,而后大力对外宣扬,逼得圣上不得不安抚,让他承袭了冯翊王爵位吧?”
这番话极尽诱导与扭曲,以前南弦只知道校事府臭名昭著,并未有过深切体会,但这次是真的感受到了冤狱的可怕,莫须有的一项罪名强加上来,让你浑身长嘴也无法辩白。
可是自己没有做过的事,她是绝不会承认的。先前无措慌乱,到这里反倒可以镇定下来了,“这是王监察一家之言,小冯翊王中毒深不深,我最知道。且我与他之前并不认识,有什么理由与他联合,欺瞒圣上?”
“因为你沽名钓誉。”王朝渊语带嘲讽地说,“你们行医的,最注重的便是名声,只要市井间传言你救治过小冯翊王,日后自然名利双收。我问你,其后你在建康的名头可是越来越响了?找你医治的病患,可是越来越多了?甚至圣上都被蒙蔽,将你召入显阳宫为后妃娘子们治病,你还敢说,没有因此获利?”
南弦被他一番颠倒黑白,气得半日没有回过神来,待平稳了心绪才重新申辩:“我救治小冯翊王是事实,小冯翊王被蕈毒毒倒也是事实,王监察若是不相信我能治这种毒,那就吃上两棵鬼笔鹅膏试试,看我能不能救活你。”
孩子气的辩证道理,让王朝渊窒住了,那张脸也愈发阴沉,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人却向前探来,阴鸷道:“好一张能言善道的利嘴,看来向娘子是不愿与王某合作,也不愿意说实话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王监察不信罢了。”南弦无奈道,“也请监察恕我愚钝,我实在无法领会监察的意思,小冯翊王中毒深浅,还有什么商讨的必要?圣上已然赏赐了爵位,难道监察还想推翻不成?”
王朝渊脸色微变,浮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爵位虽然已定,但我们校事府的职责是勘察真相。小冯翊王中毒一事,到如今也未能揪出真凶,查案不力,是校事府失职,王某人不能平白承担这个罪名。所以我要一查到底,看看幕后真凶究竟是谁,果真是有人谋害王嗣子,还是有人弄虚作假,自己给自己下毒,闹得朝野震动,令百官为其喊冤,以求胁迫圣上,达到自己的目的。”
南弦简直被他的话惊呆了,“王监察认为那毒是小冯翊王自己下的?我那日赶到王府时,他已经一脚踏进鬼门关了,再晚一刻便救不活了,世上真有人会这样残害自己吗?”
王朝渊一哼,“苦肉计而已,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只要中毒不深便死不了,活着有高官厚禄,还是值得一试的。”
南弦明白了,要与他谈什么事实都是白费力气,他的本意就是冲着构陷神域去的,自己说得再多都是枉然。
长出一口气,她漠然道:“我再回答王监察一次,小冯翊王中毒病危是事实,我敢以项上人头作保。王监察若是不信,就当朝向圣上回禀,哪怕是当着满朝文武,我也还是这句话,大可请圣上裁决。”
然而她有这个决心,王朝渊却从未想过将事情闹上朝堂。他执掌校事府这么多年,深知道如何玩弄权柄,可以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于是换了个话风,也换了张脸孔,缓和下眉目,重新坐回了座上,“王某急于查明真相,言语急躁了些,还请向娘子见谅。向娘子,某还有一件事,要向娘子求证,请问娘子,令尊在世时,与唐隋可有来往?二十年前睦宗下令捉拿冯翊王家小时,令尊与冯翊王,暗中是否有勾连?”
这一连串的问题,看来是要翻旧案了。
睦宗彼时听信谗言,对先冯翊王深恶痛绝,虽然神域如今成了圣上和宰执们的希望,但在睦宗时期,他是不应该存在的,活下来即是罪。王朝渊如今把睦宗的政令举在头上,无异于拿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
南弦心头忐忑,窥出了其中的算盘,但她不敢声张,更不敢直接质疑,只得低头道:“王监察,二十年前我还未出生,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得而知。家君在世时,我也从未见过唐家任何人,实在不知应当如何回答监察。”
结果王朝渊哼笑:“令尊是否为保全冯翊王血脉出力,你不知道,其后是否与唐家有来往,你也不知道,那么你因何救治小冯翊王总知道吧?可是有谁嘱托你格外关照他?是令尊遗命,抑或是令兄的交代?”
眼看这件事牵扯越来越广,连识谙都要被拖拽进来了,南弦忙道:“从未有人交代过我什么。我说了,那日王府管事是谎称让我去为郑国公府女眷接生,才把我诓骗出去的。我是医者,见了性命垂危的病人一定会救治,不管他是小冯翊王还是平头百姓,在我看来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