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弦却觉得没有什么可不平的,掰着手指头和允慈算账,“阿娘过世服杖期一年,阿翁过世服丧三年,你看这几年连着在孝期里,其实阿兄也没有耽误我什么。”
允慈简直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阿姐怎么这么好脾气,这账是这么算的吗?阿娘的杖期满时,你原本可以议亲的,就算接着又替阿翁服丧,下下个月脱了孝,不就可以出阁了吗?现在可好,两手空空年满十九,就算再快,也得明年才能嫁人,可着建康城去问,哪有二十岁出阁的女郎?”
她大呼小叫,一心向着她,南弦还是挺感动的,搂着她的肩道:“算了,我多在家一年,就多照顾你一年,这样不是很好吗。再说女子为什么一定要出嫁呢,我守着这个家,替人看诊为生,日后要是能走出去,还可以给平民百姓义诊,如此活着多有意义。”
允慈却因她的大度,伤心得几乎哭出来,“阿姐,你受委屈了。”
南弦眼里漫出一点泪,用力揽了揽她,笑道:“有你心疼我,不就够了吗。”
好说歹说,才把允慈劝回去休息。自己回到卧房,坐在窗前怔愣了很久,说委屈,确实有些委屈,但这份委屈不知道该去怨怪谁,识谙也没有错。自己是受阿翁和阿娘的抚养才长大成人,恩情本就报答不尽,他们安排的婚事不能成了,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辗转反侧一整夜,第二日起来脑子昏昏地,洗了把清水脸,才略微清醒一些。
宫里的贵人们,大多已经按着她的方子开始调理身体了,等这两日抽出空闲来,她还得上太医局一趟,与医官一起研制当归蜜丸。只是碰见识谙,只怕会尴尬,因此一直拖延着,今日打算照旧在家坐诊。
只要她在,陆陆续续总有人会登门。张妈妈又引了病患进来,安置在楼下的厅房里,自己上去请南弦下来,细声向她通禀,“来的是少府少监的夫人,据说是海夫人的亲眷。”
南弦点了点头,下楼查看,进门就见那妇人脸色泛红,这样的天气,坐着也无端燥热,手里的团扇扇得生风。
待进了门,那位少监娘子霍地站了起来,倒把陪在一旁的仆妇吓了一跳。
仆妇忙好声安慰:“娘子先坐,不必着急。”
南弦比了比手,请她将腕子放在脉枕上,再让她张嘴,果然见舌红苔黄腻,便温声询问:“夫人平时,有些什么症候呢?”
少监娘子还未说话,就先喘了两下,艰难道:“每日就是心悸心烦,无端地想哭。夜里睡不好,说定的事也是转头就忘,譬如现在,单是坐着,我就不住流汗……向娘子快救救我吧,再这么下去,我怕是活不到过年了。”
南弦忙安抚,“夫人的病症没有那么严重,且不要着急。五心发热,潮热盗汗、脉虚细而数,应当是内伤虚症。我先开几剂药,回去吃上五日就会有缓的。不过这脏躁症,还是得以养心安神为主,遇事不能焦急,看开一些,渐渐就会好起来的。”
她说的都在点子上,少监娘子与身旁的仆妇交换了下眼色,这才叹息:“我也知道心思应当开阔些,可就是……有山压在心上,哪里能看开。”
诸如这种病症,一般都是夫妇不和睦,或是家主有了外心导致的,南弦看过太多类似的例子,因此并不觉得奇怪。
但少监娘子很有倾诉的需求,主要是这份憋屈让人发疯,好不容易有个两边都认得的人,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
她挪了挪身子,望向南弦,“向娘子,你在宫中,可为海贵嫔诊治过?”
南弦想起那位海夫人,头一次见面就给了下马威,后来阖宫娘子都召她看诊,只有这位海夫人,至今没再让她进过洪训殿。
但眼前这位是人家的亲戚,说话就得留神了,便道:“我替海夫人宫中的女官治过眼症,但海夫人身体健朗,还不曾传召过我。”
结果却换来少监娘子的一声冷哼,“心思如此歹毒的女人,竟能无病无灾,真是老天不长眼。”
南弦很意外,茫然望了望张妈妈。张妈妈也好奇,小心翼翼探听着:“夫人消消气,海贵嫔不是夫人的小姑么,怎么……”
这就打开了话匣子,少监娘子摇头不止,“我这病症就是因她得的,她是全天下最歹毒的妇人,一朝小人得志,将我们全家都踩在了脚底下。不单我,家主及老夫人,哪一位不是憋着一口窝囊气,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所以行医就有这点异于旁人的优势,病患的心症或多或少都会向她倾诉,那些皇亲国戚的秘辛,自然也听得不少。但这位海夫人的事,尤其能引发南弦的兴趣,她还记得神域与她说过,中都侯娶了海夫人的妹妹,对于神域来说,他们一派是这建康城中最容不下他的一股势力,海夫人曾多次想从中都侯的三个儿子中认养一位做继子,都被皇后及朝臣阻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