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谕冷冷看向她:“一朝天子一朝臣,崔氏能破格提拔是先帝看重她,与你何干?你几次三番提起她是什么意思,嫌她一个人寂寞,想和她作伴了?”
淑妃讪讪道:“您又吓唬臣妾。”
又道:“那崔氏怎么做的,就让齐司仪也怎么做就好了,尚宫的位置本来就是人来人往,没有谁一定能做,谁一定不能做的道理。”
李谕道:“先帝从前秉灯理政时,总是废寝忘食,崔氏常年侍奉在侧,亲自烹制调理肠胃的饮食,她擅烹茶,会庖厨,尤擅汤羹膳食,还弹得一手好琵琶,听闻先帝喜爱徽戏,便命人从江南之地遍寻徽戏伶人,每逢宴席,与女乐同奏贺表。”
“不仅如此,先帝酷爱骑射,崔氏十岁入宫,长于内廷,原本对这些一窍不通,为了每年秋闱能陪同先帝驰骋猎场,特意拜了御马厂监领为师,苦心学习数久,严寒风霜从不缺课,甚至为此不慎摔断过左手,至今还留有旧疾。”
他看了淑妃一眼:“不要只见人前显赫,不见背后血泪。”
淑妃撇起嘴:“身为六司表率,如此媚君,岂不是让人非议,难怪之前总有人说崔氏任尚宫时谄媚君上,极尽逢迎,臣妾还当是夸大其词,原来是真有其事。”
李谕道:“没有超出常人的决心和毅力,又凭什么能让先帝赏识看重?她也并非只会曲意逢迎,如今你所见的三百二十七条宫规,有二百余条都是经她之手重新规整修订过。”
“她任尚宫那些年,对六宫仆婢恩威并施,赏罚分明,也算是整风肃纪,兢兢业业了,你别一副看不上的样子,换了你来还未必能及她。”
淑妃便道:“那谁叫她当初看走了眼,非与那元宁公主沆瀣一气,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若是当年她肯站在圣上您这边,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和过街老鼠一样不堪,听说……”
李谕打断她:“够了,朕累了,你出去吧,你说的事朕会考虑考虑的,不过朕要提醒你,别以为举荐了一个人,尚宫局就在你的掌握之中了,皇后才是六宫之主,别让朕一直提醒你这件事。”
淑妃又被训诫,一脸委屈道:“臣妾知道。”
皇后此刻也在头痛,她的嫡亲舅舅,宣平侯长子在前朝谋官一事已经触怒了圣上,如今又一封书信递到后宫来,竟还想让她帮忙牵线。
舅舅之前就同她说过,淑妃一个妃位,她的父亲都能加封二等爵,而他身为皇后舅父,只有一个虚礼之官,他结交官员,四处奔走,想为自己请封个户部侍郎的职位,这犯了圣上的大忌。
她早就劝诫过,可舅舅非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
觉得她做了皇后,宣平侯府也可以沾她的光从此平步青云了。
舅舅不成器,娘和外祖都是知道的,外祖甚至考虑过要将宣平侯的爵位越过长子传给次子,可是倘若真这么做了,便是指明舅舅是德行大不修之人,会绝了他以后的仕途。
就这么一个嫡亲的舅舅,偏偏如此让人头痛,皇后也是被他折腾烦了。
淑妃父亲封爵是因为军功,而非后宫裙带关系,陛下已经因外戚讨封一事动怒过,也明里暗里提醒过她,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没有处置她的舅舅,否则僭越流放的长兴侯府就是例子。
皇后左思右想,决定亲自修书一封送往宣平侯府,告诫外祖严加约束。
这几年夫妻相处下来,她已然明白圣上向来只喜欢顺从且臣服的人,不喜欢有野心,有异心的人。
无论前朝还是后宫,皆是如此,他只要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今他是刚刚登基,碍于名声德行,不能大开杀戒,否则按圣上的性子,他会铲除掉所有不服从他的人。
可圣上待她已经十分仁至义尽,她只想安度余生,没什么不满足的了。
只求家里人给她争点气,别留把柄让人抓。
兴德宫里,宫女附身在惠妃耳边说了几句话,面色有些犹豫:“娘娘,您再想想吧,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冲动了?”
惠妃一身水青色织莲花素服,戴着点翠的蝴蝶珠花,虽一如往昔的清新素净,但眼神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卑微又可怜的小小驿丞之女了。
她喝了一口清茶,重重盖上茶碗:“当年我就说过,那贱人给我的耻辱,我必百倍千倍偿还回去,只是那时候没有人把我的话当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