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字源》这样的东西就不同了,一看就知道是故纸堆里做学问那一类,非得是学到头发花白的老学究才敢说自己有心于此的,不然反而显得轻狂了。
“既然能作出来,又有什么好客气的?”许盈莞尔一笑,然后看向蔡弘毅:“成仁多分几册走,也好送送亲友。”
许盈翻开了书,让他看内侧,原来内侧除了印刷作者之外,还添了一个校订,赫然是蔡弘毅的名字。
蔡弘毅本来是个很稳重的人,此时却像是被烫着了一样,‘啪’一声合上书:“这这怎么好,学生不过是替老师整理了几次文稿,并无功劳”
虽然现在印刷作坊刚刚做起来,在书页上面印个‘校订’有什么意义还不被人知道,但有些事想想就知道了多少人看到这本书,就会有多少人注意到印在书上的名字(这可不是现代,看书的人连作者都不见得注意,别说是校订、编辑之类了,此时的人看书的机会不多,所以得到一册书之后连一个角落边缝都不会)。
此时,‘名’是非常珍贵的!对于他们这样的势族子弟更是能够变现的存在!
虽然比不上‘作者’,但蔡弘毅自忖自己本就没多少功劳!实在没有资格留名在这本书里!最关键的是,他觉得跟随在许盈身边无论是学习也好,做一些‘杂事’也好,本身就能学到很多东西。明明是他得了好处,却不仅不用付出,反而有所得他性格有些板正,心里很在意这些。
许盈却和他想法不同,蔡弘毅帮忙校订可是帮了他不少忙!此时读书人金贵稀少,有水平、能信任的就更少!就算是他,也不见得有那个资源能够随便找人帮忙校订手头的书籍,之前写《战国论》的时候就是他自己来的,可增添不少工作量!
人家正正经经地做了校订的工作,留个校订的名字难道不应该?
“有无功劳我都看见了。”许盈打断了蔡弘毅接下来的推脱,反正都刊印完毕了,实在没有必要再客气来客气去。
一旁罗真又捡起另外一册封皮是浅黄色的《十二平均律》,抬了抬眉:“这又是什么?”
许盈将文稿送回了东塘庄园的印书坊,准备刊印好书籍之后发卖,这是罗真知道的。但他只知道《字源》,并不知道《十二平均律》。
倒是蔡弘毅,他差不多是许盈的秘书一样,对这些东西都很清楚,解释道:“这是老师完成《字源》后所作一月有余即书成,而文字高妙,非同寻常。”
在许盈身边越久,蔡弘毅就越是崇拜许盈,这种崇拜并不是哪一件事上来的,而是日积月累!
《十二平均律》许盈确实没有花太长时间,因为这本书讲的问题就不复杂特别是有上辈子的底子,需要费心的地方就更少了。
这也是许盈在《字源》校订时,觉得无事可做,忽然想起来的东西。
所谓的‘十二平均律’其实就是古代的定音方法,将一个八度分为十二个不完全相同的半音——听起来很简单,但在原本的历史上这是一个困扰了华夏不知道多少年的问题!直到明代由宗室子弟朱载堉提出具体方法,这才真正得以解决!
之所以古人在这个问题上孜孜以求,这涉及到古人在音乐,或者说,在某些细节上的‘强迫症’。
自上古开始,音乐就是和‘礼’牢牢绑定的存在,‘乐’是‘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之一,《乐经》亦是六经之一(虽然现在已经失传)。或许这种重视在未来会渐渐流于形式(事实上现在已经有这个苗头了),但不管怎么说,这种看起来不关吃不关穿的东西很多时候确实非常重要!
古人认为,音乐是非常庄重的存在,其中的规律应该和天时相合,所以一年有十二个月,音律就要经过十二律,然后回归原点——十二律从黄钟开始,经过应钟、无射等,直到大吕,最终归还到黄钟,黄钟大吕在后来还成为音律的代称。
但问题就在这里了,古人一开始是无法将黄钟还原的,这也就是著名的黄钟还原难题。
一开始,人们用《管子》中记载的‘三分损益法’生律十一次,得到的就是十二律,此时的十二律无法黄钟还原,最后回到黄钟的时候差了二十四音分。汉代京房更进一步,同样用三分损益法,在十二律的基础上生四十八律,最后得六十律。
此时回到黄钟时,只与原黄钟差了三到四个音分。
纠结于此的人依旧不满足,此时针对始终无法还原的问题,在学术界有两种倾向,一个是使用三分损益法继续生律计算量很大,好处是总会不断接近原黄钟,而坏处也是明摆着的——使用这个办法,只能接近原黄钟,而不能真正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