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都会好的。”他继续安抚,又找纸巾给她擦眼泪。
其实不过短短的几分钟,她很快平静下来,两人先后出了会议室,分头回办公区。
少顷,周其野拖着拉杆箱进自己办公室的时候,言谨已经在庄明亮那里,讨论接下去应该怎么办。
她抬头,隔着落地玻璃,正对上周其野的目光。他望向她,她对他点点头,又是一贯元气满满的样子。他也才放心,回到自己位子上。
两天之后,收到舟缀撤诉的消息,网文平台联系言谨,问剩下两名作者是不是愿意调解。
言谨了解了一下他们大致的条件,再去跟作者沟通。
平台提出的调解协议里有保密条款,放弃继续追究责任的一切权利,并且不能再对这件事公开发表看法。
一个作者在电话里说:“别告诉我和解金多少钱,少了我生气,多了我怕被诱惑。这个调解,我是不会签的。”
但另一个听得出已经有些犹豫,问:“现在这个情况,就我们两个人,再坚持是不是也很难胜诉了?”
言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只能对他们说,仅看可能获得的赔偿,诉讼也许真不如和解划算,但不再追究并且保持沉默,与在法庭上提交证据指控抄袭,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又隔了两天,那两名作者再来找她,想法已经彻底不同。其中一个,职业是小编剧,被公司领导约了谈话,暗示她适可而止。而且,两个人都接到了法院的文书,是网文平台告他们名誉侵权。
至此,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下来,他们都签了调解书,这一场诉讼就这样结束了。
涉诉风险才刚解除,言谨便在庄明亮那里听到最新消息,《火凤青鸾》卖出了影视版权。
万馨文也跟着发了条微博,云淡风轻地说了几句,诸如:自己这段时间过得万分艰难,就因为写了一部大热的作品,受到很多非议,被人肉,被辱骂,被私信轰炸,但事情终于还是解决了,一切清者自清。一路走来,感谢每一位相信她、支持她的读者,并请大家一起期待作品的影视化。
言谨仿佛大梦一场,她没认真算过为这件案子花去的时间,也不能把越来越严重的头痛和眼睛不适都怪在这上面,备考 lsat,和为其他项目加的班也“功不可没”。过去几个月,反复比对文本,几千页的证据,自己费的这些功夫倒也罢了,只觉对不起庄律师。
舟缀是最早来找她的作者,她接下代理的初衷也只是因为这个小朋友。而庄律师其实从一开始就对这个案子有顾虑。后来发生的一切,也完全应验了他当时的预言。
言谨不知道庄明亮会不会又说起从前踩过的那些坑,比如某某当事人,开头话说得挺热闹,一定要把官司打到底,忽然拍拍屁股走了。剩下律师,就为了那么点律师费,不计成本地投入人力和时间,结果全是无用功。而且,这还是一起公益案件,连“那么点律师费”都没有。
官司撤诉了,但网上的骂战尚未停歇。万馨文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响,都在说这件事其实就是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者捕风捉影地在炒作。
甚至还有人骂律师,尤其是庄明亮。
言谨是副手,又是无名之辈,只被捎带着点了个名字。但庄律师过去打过乱七八糟的官司很多,虽然当年还没有裁判文书网,不少影视行业的案子还是上过新闻。这时候被翻出来,有万馨文的粉丝,说他是专业讼棍的,为了赚钱,为了蹭热度,什么都能干。也有站被抄袭作者这边,说原告代理律师是废物的,甚至怀疑他们跟平台勾结,故意让案子开不了庭。
言谨以为总要被埋怨几句,自己把姿态放到最低,先道歉,说:“对不起,是我连累你。”
庄明亮却无所谓,说:“骂几天也就结束了,还能怎么搞我?把我起点笔名扒出来?说我小透明凉透了嫉妒她写得比我好?”
言谨没忍住笑,问:“所以你在起点到底叫什么?”
庄律师还是保密不告诉她,岔开话题说:“都到这份上了,过去就过去了,别多想。”
言谨看着他,忽地释然,也说:“对,别多想。”
当时,两个人都没料到事情还远未结束。
或许“中年讼棍”的黑历史终究没什么吸引力,仅仅一天之后,矛头就转到了她的身上。
在那些人的故事里,她是个红圈所初级律师,靠睡合伙人,年年拿优秀,做最好的项目,在核心期刊上发文章。证据便是一张照片,她跟周其野在会议室里拥抱,以及他们俩在至呈所官网上公开的所有信息。
普通人在网上看见自己的照片,那种感觉是有些奇怪的,尤其是这种抓拍的角度,模模糊糊的,好像根本不是,又有点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