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子深扬了扬眉,笑道:“你还真懂。这事曾经有人和朕说过,确实新政在北方推行较为艰辛,不过朕已经着内阁及户部研拟配套措拖了,南北税捐的差异性,必须体现资源的差异。”
“不只这样呢!新政不是折丁役为银两吗?我在江南时刚好是税期,却看到了有人缴纳米粮,有人缴纳银两,我还听说一些漆、茶、金属、棉、布匹,都要缴纳实物,对吧?”
福子渊回道:“没错。毕竟漆、茶、金属、棉、布匹这些东西北方少有出产,还是要由产地运送实物过来,不能折成税银,否则商品无法流通,北方就会稀缺,反而会造成物价上涨。”
“可是这样一来,税目就更复杂啦!新政由衙门直接负责收税,跳过了保甲里正那些地方阶层,但有的纳实物有的纳银,各有不同的额度,衙门的人在旧制时原就不是负责这些事,不见得能搞得清楚,这样不是更混乱了?反而有违新政想简化税目的美意啊。”小雪聪慧,记得可清楚了。
福子渊脸上的笑意慢慢收了起来,如此细致的部分,他倒是没有想到,而真正执行的官员不知为了什么缘故,竟也没有将这样的情形上报。
就像要解决他心底的疑惑似的,小雪续道:“衙门不懂税目,百姓更不懂了,再加上衙门人力不足,最后仍旧要回归到请保甲里正来协助收税。可是朝廷已经收回保甲里正的收税权力,也短了他们的利益,因为无利可图,他们岂会愿意无偿帮忙?这样反而该收的税收不到,最后仍然造成短收的结果……”
这会儿福子渊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经小雪提醒,他也想清了那些执行税收的官员为何没有把实际情况详细上报,要不就是他们搞不定基层税收的人员,导致短收,只好隐匿实情;要不就是他们已经与地方税收人员勾结了起来,隐恶扬善,瓜分利益。
沉思了一阵,福子渊蓦地苦笑起来,“或许新政的一些规定,如简化税目这项,是朕太想当然耳了。”福子渊揉了揉小雪的头,“亏你想得到。”
“这可不是我想的。”虽然被称赞了很开心,但小雪仍是老实道:“是凤翔侯带我到江南时教导我的。”
这下福子渊的表情就复杂了,他隐隐有种感觉,华惟深从不直接干涉朝政,但其能力并不下于当今文武百官的任何一人,所以他察觉了新政的种种问题后,告诉小雪,会不会也是想透过她的口,来婉转建议他这个新皇?
那个时候情势未明,自己一派甚至还是势弱的一方,华惟深就笃定他会当皇帝了吗?
以华惟深的心计,这相当有可能,但福子渊总不可能去和他求证,就算求证了华惟深也不会承认,只能在心里暗暗领了他这份情。
“凤翔侯的才能,去锦衣卫就是埋没了,他要是一早就进了六部,如今必然大放光彩,地位绝不下以前的赵首辅。”
小雪瞪大了眼。“那不成!凤翔侯可不能进六部!”
“为什么?”福子渊纳闷。
小雪羞觑了他一眼,面红耳热却又理直气壮地道:“因为他要尚公主啊!”
第十二章 抱得美人归(1)
乐平公主赐住景仁宫,这是离干清宫最近的宫殿,过去因为赵氏有意无意的阻拦,福子渊尚未娶妻,故而没有皇后,如果不是小雪自己拒绝,福子渊都想让她住到皇后所居的坤宁宫去。
而这个景仁宫,华惟深也算熟门熟路了,几个每个晚上就要闯一次。皇宫的夜巡守卫安排,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只要算准了时机,他几乎无须飞檐走壁,可以直接走进景仁宫大门。
景仁宫的宫女基本上都认识他了,也知他与乐平公主关系匪浅,自然不敢阻拦。
然而这回,华惟深却硬生生踢了个铁板。
他与以往相同,在戌时正太阳落山后,直接从锦衣卫衙门动身前往景仁宫,连侯府都没回。
通常小雪会备好膳,在正殿迎接他进来,两人好一阵亲密后再一起共餐,而这也是他忙碌了一整日后,唯一的期待。
然而这次进了景仁宫,华惟深总觉得气氛古怪,那个总是站在门口的小太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却没有多说什么。
当华惟深步入正殿,没见到那熟悉的娇小身影,反而见到温文儒雅的福子渊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立在那里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今日是没戏唱了。
夜半偷香偷到佳人哥哥头上,着实有点糗,不过华惟深或许是冷着脸习惯了,居然没有一丝别扭,还能游刃有余地行礼道:“参见陛下。”
说得这么不客气,好像还嫌弃他这皇帝坏了他好事似的,福子渊都要气笑了,“行了行了,知你内心还不知怎么编派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