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锅番茄牛腩面,最后有三分之二的牛腩都进了贺止休碗里。
剩下那三分之一,还是出于对贺止休下厨的尊重,路炀勉为其难地吃了。
“你这么挑食,很容易缺乏蛋白质和维生素的呢路炀炀,”
贺止休看着碗里又莫名其妙多出一块的牛腩,终于没忍住失笑:“你这样以后可怎么办?”
“以后靠身体自己合成,”路炀放下筷子站起身:“吃完了?吃完了把碗给我。”
贺止休下意识将碗递了过去:“干什么?拍照?”
“……”
别人是吃前拍照,哪有人吃空拍的,更别说眼下桌上残羹遍地,只能拍出满碗油渍。
路炀面无表情地接过碗筷,双双叠起,“洗碗。”
这下轮到贺止休愣了:“你帮我洗?”
“嗯,”路炀淡淡道,“做饭的人不洗碗,洗碗的人不做饭,我家的规矩。”
贺止休从小到大和家里人吃饭的次数不说屈指可数,但也绝对算不上多。
这种规矩于他而言闻所未闻,当下短暂愣了下,才恍然大悟地点了头。
“那要这么说,以后岂不是都得你洗碗了,”贺止休半开玩笑地说了句。
出乎意料的是路炀格外平静,似乎并没有对这句话产生停顿,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地端
着碗筷朝厨房迈去:“买台洗碗机不就得了。”数都整齐码着收纳盒,透明塑料中是分类完善的陌生零件,每一盒侧面都粘着白色贴纸,大概已经有些年头了,表面微微泛黄,将陌生字迹也晕的微微模糊起来。
但最显眼的则是横放在最顶层的一架滑板。
“那是你的么?着他:“我知道你不想听这个,但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可以怎么表达……可能真的是我太笨,一遇上与你相关的事情,我就不知道怎么处理。不论是曾经意识到我喜欢上你时,还是今天自作主张替你选择了放弃我。”
“我原本以为放弃过很多,早已习惯了松手,也早早做好跟你离开的准备,但每逢要开口的时候,我都说不出话,”
贺止休垂下眼睑,灯管横挂在电视柜上方,冷白光线落在他脸庞,另半侧笼着薄薄阴影。
下午的情绪已然退却,嗓音痕迹却仍有残留,连同垂眸时眼底很浅的一抹红色。
“为什么?”路炀浅声反问。
贺止休轻轻拉扯嘴角,片刻后终于道:“我太害怕了。”
路炀动作一顿。
“我害怕只要我一开口,从今往后别说接近你、甚至连见你的机会都彻底没有了,就像韩佟与江浔那样,”
贺止休顿了下,而后道:“我没想到你那时候会跟过来,见到你的时候,我以为那就是最后了。”
却不曾想路炀早早猜到,那些心口难开,那些茫然挣扎,他所有的自作主张都被尽数窥穿。
少年似尖刀利剑,将他自以为搭建完善的谎言摧毁的半点不剩,拳头挥来时落下的每一点疼痛,也都在此刻化作了拔除心头上尖刺时所弥留的痕迹。
客厅冰冷,酒精与药膏的味道混入空气微微刺鼻,路炀指尖压在淤青上,动作间指腹难以避免地蹭过破口,贺止休却毫无知觉。
他轻轻握住路炀的手,仿佛终于鼓起勇气。
正欲开口,路炀忽然打断:“这确实是最后一次。”
贺止休不禁抬眼看去。
“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确实没想好怎么开口,很多事情的荒唐程度远超想象。送江浔去医院之前,我也曾挣扎过,是否要接受命运的调配,那样之下的我究竟还算不算我自己,甚至我喜欢你这件事,又是不是真的是出于我自己的感受,”
少年嗓音一如既往平静而冷淡,唯独被抓住的手腕一动不动,任凭贺止休逐步收紧力度。
路炀抬起另一只手,用力按在贺止休膝上,仿佛在借此按住什么:“但在见到白栖、文锦之,甚至于江浔之后,我发现或许是我想错了。”
贺止休一愣,下意识问:“想错什么?”
“没有人是真的可以三言两语概括,如果我喜欢你是命运,那也是因为我让他成为了命运,而非命运把控着我让我按头喜欢上你;就像你可以自作主张、为我好而离开我那样,我也会将你一把拽住不让你走,”
阳台门有缝隙没闭合,冷风卷入,吹起窗帘一脚,扬起落下的风拂向客厅,将茶几上没能摆正的药膏圆盖吹得滚动,落下。
满室寂静中,谁也腾不出空去在意这点声音。
贺止休张了张口,似乎想说话。
但未来得及,路炀忽地抽回手,罕见地主动倾身靠近。
四目交错间,贺止休无端觉察
到几分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