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下珂姐儿不是,带走怕也难。
思来想去还没个头绪,那头春祺已将燕窝粥递了过来。
喝完燕窝粥,谢云初继续睡,这一夜浑浑噩噩混过,次日醒来,谢云初眼下一片淤青,精神不怠,二话不说便叫陪房林嬷嬷去上房告假,谢云初看过孩子,嘱咐乳娘和丫鬟照料珂姐儿,回到前世死去的月洞窗下坐着出神,下人见她不言不语,也不敢打搅。
谢云初静静靠在引枕,目光透过半开的湘妃竹帘落在院外。
上京的春姗姗来迟,枝头的海棠在晨露中颤颤巍巍,一阵风来,些许落英翠绿粘在竹帘上,谢云初扶着薄胎裂片天青茶盏浅酌一口香茗,指尖似被绿意缠绕。
她不由想起了这门婚事的始终。
她自少勤勉刻苦,插花茶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十六岁那年在皇后举办的赏花宴上一举夺魁,名声大噪,被当朝长公主做主,定给了新科状元王书淮为妻。
而这位长公主殿下便是王书淮的继祖母,婚事虽未下明旨,却在帝后跟前过了明路,倘若她提出和离,这位摄政长公主会答应吗?
和离怕是走不通。
她脑海不知怎么就闪过谢云秀那张得意的脸。
万一她与王书淮和离了,以陆氏母女那德性,难保不会疏通关节,将谢云秀送过来。
王家不会让她带走珂姐儿,岁月的车轮再次辗到前世那个关卡,她相信,王书淮会做同样的选择,会选择与珂姐儿血缘亲近的谢云秀为妻。
王书淮未来可是要做首辅的,她可不能便宜了陆氏母女。
谢云初闷闷坐了半晌,那口气还是不顺。
冷静下来后,她开始权衡这门婚事。
抛开王书淮心里没她这桩,这位丈夫出将入相,能文能武,能给孩子挣一个好前程,对外能给她撑腰,对内从不插手家务,算得上一位称职的合伙。
再嫁旁人,又得摸摸索索过日子,且不如待在王家,至少她知道哪儿有坑,哪儿是坦途。
谢云初幽幽笑了笑。
这一世换她来将王书淮当个工具人。
至于那公婆,她不伺候了。
中馈也得扔出去。
她只消好好养身子,攒点家业,做位富贵闲人,再活个长命百岁,熬死他们所有人。
谢云初发泄地想了一通,豁然开朗。
昨夜的事闹得动静很大,跟着她从谢家来的心腹均心有余悸,又担心她身子呕出病来,各个神思不属。
谢云初有四个大丫鬟,春祺,夏安,秋绥,冬宁。
林嬷嬷临走时,吩咐平日最会讨人欢心的夏安留着伺候谢云初。
夏安悄悄躲在外间插花,时不时往内室瞥上一眼,眼见谢云初脸色好看了,她也由不得松了一口气,连忙净了净手,捧着一个宝贝高高兴兴进来了。
“姑娘,这个象牙球还剩最后一步便完工了,您昨日吩咐奴婢,今日提醒您收尾,”她喜滋滋盯着精美的纹路,“您手艺这般好,姑爷肯定喜欢。”
谢云初目光落在她掌心之物,眼眶微微酸痛。
这是一个镂空精雕象牙鬼工球。
是她给王书淮二十岁生辰备的贺礼。
少女怀春,谢云初爱慕王书淮,只是她的爱慕融在一针一线,一汤一勺中,也不知哪一回她陪王书淮入宫给长公主请安,王书淮的视线在隔扇架一个鬼工球上落了许久,心思细腻的姑娘发现了,回程便与丈夫确认是否喜欢此物,得到肯定答复后,便暗中斥巨银买下一块极好的象牙料,学着匠人的手法,日以继夜给他雕刻。
也不知伤了多少次手,熬坏了多少回眼。
满腔情意溺在其中,只心心念念给丈夫一个惊喜。
而王书淮收到那份鬼斧神工的贺礼时,也只不过是露出浅浅一笑,道一声有心了。
再次看到这件足足耗费她一年心血的鬼工球,谢云初神情平静到近乎木然。
“已经刻好了,去卖了吧。”
“什..什么?”夏安怀疑自己听错。
所谓的最后一道工序便是刻上王书淮的字,已经不需要了。
至于里头已刻好的“初”字,世间同名同姓的多得去了,谁能料到是她,再者她刻的隐蔽,等闲发现不了。
谢云初一字一句道,“没错,卖了。”
迎着春光,她明媚的笑了笑,“回头换了银子,咱们买些燕窝补身子。”
夏安眨了眨眼,她与春祺不同,性子天真烂漫,也十分爽快,谢云初既然说卖了,她身为奴婢自是服从。
夏安迎上谢云初笃定的眼神,不再迟疑,笑吟吟道,
“好,奴婢这就去寻林叔卖了它,这玩意儿实属罕见,没准能换不少银子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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