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微微一热,桓宣又拍了拍她,一下一下,悠长轻柔。像小时候母亲拍抚她睡觉的情形,仿佛不久之前也曾有过,是了,去兖州时,她经历生死再次与他相逢时,夜里睡不着,他便是这样一下一下轻轻拍抚着她。同样是在路途中,同样的温存耐心,让嘈杂的心境一点一点随着他的拍抚安静下来。紧紧闭着的眼睛渐渐放松,僵硬的身体也跟着放松,傅云晚调匀了呼吸。
桓宣耐心拍着,听见她渐渐绵长的呼吸。是快睡着了吧,让他放心,又让他惆怅。是该早些睡的,明天还要赶路,然而她睡了,眼下就只有他一个人醒着了,听着外头的风声水声,听着岸上渐渐寂寥的虫声,这漫长难熬的夜——早知道就不坐船了。
走旱路的话夜里总可以住店,总可以抱着她睡。而且旱路到底比水路快得多,他已经十多天不曾在范阳露面,只怕代国那边已经发现破绽,拖得越久,变数越大,不如走完这段水路便继续走旱路,尽快赶回去。
耳边突然听见一点响动,睁开眼,舱门轻轻开了一条缝,凌越一闪身出去了。桓宣顿了顿,手上动作没停,继续拍抚着,听着那边越来越静,傅云晚彻底睡着了,这才起身,轻着步子出了船舱。
岸上凌越正跟几个豹隐说话,是先前分出去哨探路径的一组人,想是有什么重大变故赶回来商议的,眼下见他出来连忙都停住行礼,桓宣一跃过去:“什么事?”
“昨日虞将军和王参军以大皇子的名义发了讨逆诏书,”凌越道,“代国那边元恢继任大司马,贺兰祖寿继任领军将军,新帝下诏称大皇子与大将军合谋弑君叛逃,令天下起兵讨伐。洛阳那边范弘自封豫王,率豫州四个郡邑,不从新帝诏令。”
元恢,元辂的堂伯父,看来是宗室推出来替代元戎的,贺兰氏推出来的是贺兰祖寿,所谓新帝的诏书,必是宗室与贺兰氏的意思,把杀元辂的罪名推到他和大皇子头上,极力为自己洗清。最耐人寻味的是范弘,身为大皇子的大舅父,元辂安排他去洛阳是为了给大皇子留退路,范弘却不想着起兵讨逆,不想着与范阳那边联络接回大皇子,反而先一步自立为王。桓宣思忖着:“到颍上改走旱路,尽快回去。你们继续哨探,有情况
随时来报。”
“是。”众人低声答应,随即潜入夜色,消失无踪。
桓宣轻着手脚上了船。明天中午能到扬州,过寿春、淮南,走水路入颍水,到颍上时就出了景国地界,进入代国境内。到那时改走旱路,若是情况紧急,不行他先回去,让凌越护送她。
轻轻在帘后躺下,不假思虑又把手放过去,隔着帘子握住傅云晚的手。代国地界形势复杂,很不不放心丢下她一个,然而她身子弱,必是不能像他们这样日行五六百里昼夜奔波,还是让她绕行小道,慢慢回去吧,若是顺利的话,等他处理完手头的事,还能赶过来接她。
侧着身子向着她,她睡着了,要极力才能听见绵长幽细的呼吸,看起来睡得很安稳。桓宣闭上眼睛轻轻拍她的手,不知不觉也跟着睡着了。
翌日天还没亮傅云晚便已经醒了,实在是临睡前一遍遍叮嘱过自己,必要赶在所有人之前起床,免得被人发现她和桓宣这个样子,实在羞耻。
轻着手脚起身,借着舱门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光,看见帘幕另一边高大的身影,原来桓宣早就起来了,听见这边的动静立刻问了声:“醒了?”
脸上一下子便又热起来,傅云晚低着声音:“醒了。”
“可以再多睡会儿,”桓宣走近了,轻声道,“吃早饭时我再叫你。”
傅云晚知道他是怕她没睡好,忙道:“夜里睡得挺好,不困。”
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船家娘子母女两个也起来了,手脚利索地穿了衣服收拾好被褥,呼,帘子突然从边上拉开了,傅云晚回头,船家娘子笑嘻嘻的:“小两口一夜不见,想得紧吧,我给你们把帘子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