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今日夜色昏暗,空中乌云罩顶,别说月亮连颗星星都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
陈柏瑞已经换下乞丐的装扮,穿上一身夜行衣,在暗卫们的护送下,悄悄来到边境线。
今晚,他要穿越边境线,回到大燕去。
实际上早在前几日,他就已经做好了回去的准备,只是要离开的当天,竟然遇到了陈雪莹,还走到他面前来,施舍了一枚铜板。
当时以他的感觉,陈雪莹周围并没有什么保护者,身边只带了个丫鬟,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也没有几个人。
但是他并不敢轻举妄动,陈雪莹敢这么轻装简行地过来刺激他,肯定是有所依仗的。
估计不少人都埋伏在周围,而且都是绝顶高手,只是以他的武功水平,根本察觉不到这些人的气息罢了。
陈雪莹这么大剌剌地过来,让他脑子里乱作一团,同时又十分忌惮。
要知道,他这么一路伪装过来,大燕的两位皇子都没有抓到他。
虽说这两位皇子有龃龉,那位二皇子还下令让城池解封,但私底下也没放弃缉拿他,只要抓到他,送到大燕皇帝面前,必定是大功一件。
可如今却被陈雪莹抓住了行踪,他一时之间警惕十足。
为此离境回国的日子,才一拖再拖,终于还是拖不下去了,必须离开。
要知道,北齐边境小城都是很危险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发生战争了。
再说这些北齐的武将们都十分好战,不一定都是敌国挑衅,经常他们自己就主动去打仗掠夺了。
守护在他身边的侍卫们,也特别紧张,整支队伍都在安静又快速地行进,无人说话,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引来别人的注意。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情况下,他们终于远离边境线,平安踏上了国土。
瞬间,陈柏瑞的心底就涌起了一阵安全感,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了。
“此次辛苦大家了,人人都说北齐边境守卫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过去,今日看来言过其实了。待回到望京,孤定重重有赏。”他看向四周的侍卫们,忍不住许诺了一句,想要振奋人心。
甚至他说完之后,还抬手拍了拍身边最近的侍卫肩膀。
只是他的手还没收回来,就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孤亲自送你回国,太子殿下准备怎么感谢?”抓住他手的人,冷声询问道。
这声音十分陌生,明显不是他的侍卫。
几乎是话音响起的同时,身边这侍卫气场就变了,从原本的毫无存在感,变得威严十足,透着绝对的危险。
“你是——”陈柏瑞的语气一顿。
他已经有所猜测,但是却顾不上应对眼前人,而是直接看向其他侍卫,显然想指挥他们反抗。
只是在他看过去的同时,只有几个侍卫动手,想要解救他,却刚开始行动就被人制服住了,并且直接被抹了脖子,死得悄
无声息。
陈柏瑞的神情一凛,他顿觉难办。
“北齐太子没有失忆。”他重新看回面前之人,语气肯定地道。
由于他们要离开北齐,大多进行伪装过了,而且众人都是遮住面,行进时分保持绝对安静,连话都说没说几句。
结果整支影卫队伍,被人替换了大半,都没能发现,甚至还被说出去简直叫人笑掉大牙。
眼前蒙着脸的黑衣人,一把扯下面罩,露出一张英气十足的面庞。
“太子殿下这话说的,你不是早就知道此事吗?还让人送信给孤的两个弟弟,哎,老二都被你害得重伤休养,你就算送信过去,他也不会相信啊,只会觉得你又在耍诈!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那些送信的人,都被孤给斩了,他们根本收不到信,也不会误解你。”陆昭轻嗤一声,毫不在意地道。
陈柏瑞的瞳孔骤缩,显然是难以置信。
他的脑子转了转,之前想不明白的许多事情,忽然就茅塞顿开了。
“那些此刻根本不是我的人,我也是受害者而已。是你对不对?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当然,在我的地盘,怎么可能容忍别人放肆。你来了,不仅不和我打声招呼,还欺侮孤的太子妃,你这都回国了,怎么也得给你送上一份大礼才行啊!”陆昭语气冰冷地道。
提到“欺侮太子妃”这几个字时,男人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明显对这点十分不满。
陈柏瑞听到他要送大礼,整个人一惊,当下手一抖就想行动,却已然来不及了。
他感到后颈一阵剧痛,显然是受到了重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两眼一黑,陷入了昏暗之中。
陆昭看到昏倒在地的人,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招呼手下的侍卫:“伺候这位殿下睡得更沉些。”
他一直都知道,兵不厌诈。
能当太子多年的人,必定都是心机深沉之人,不然怎么可能躲得过那些明枪暗箭,早就死于非命或者朝堂倾轧了。
很可能陈柏瑞这晕也是装的,想要伺机而动,无论是反击趁乱逃跑,亦或者发出什么信号,都是个大麻烦。
为此,他要做的,就是让陈柏瑞彻底昏迷。
侍卫闻言,立刻从衣袖里摸出一个药瓶,放在陈柏瑞的鼻子处,显然是迷香。
之后又点了他的穴道,几重保险都上了之后,又仔细检查几遍,确认陈柏瑞是真的晕过去了,才来交差。
“行动,麻利点。”陆昭点头。
伴随着他一声令下,几人立刻上前,直接扒了陈柏瑞的衣衫。
夜风萧瑟,陈柏瑞是被冻醒的,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冷。
他迷迷糊糊睁眼,却瞬间清醒。
多年当太子的警惕感,让他立刻恢复状态,他一跃而起,身体本能做出防备的姿势。
视线扫过周围,他还待在原地,周围的尸体已经被清除了,甚至连血迹都消失不见了。
显然是怕血迹引来
猛兽,把他叼走吃了。
他屏住呼吸,原地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冒出来,更不见北齐的人出来杀他,很显然陆昭已经领人离开了。
陆昭没杀他,甚至从这种种迹象表明,还想着替他保命。
他有些闹不清陆昭究竟意欲何为,明明知道是敌人,甚至已经追了过来,还把他打晕了,那为何要留他一条命?
确定自己安全了,陈柏瑞才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四肢升起一阵绵软无力感,迷香的后遗症涌了上来。
同时他还感到胸口一阵密密扎扎的疼痛,不致命但却异常难受。
陈柏瑞拧眉,难道陆昭临走之前给他下毒,又或者是下毒蛊了?想要用毒蛊控制他?间接掌控整个大燕?
他的脑子忍不住胡思乱想,直接撕开衣衫,就见胸口竟然有一片刺青,显然刚刺上去,还带着一丝鲜红的血迹,并且还染上了墨。
这个刺青简单又好认,只有两个字:死囚。
字体和颜色都不是大燕的,而是北齐的写法,顿时让他脸色苍白。
这是一种羞辱,也是一种威慑。
能在大燕太子的胸口,刺下这两个字,说他是北齐的死刑犯,足见陆昭有多嚣张。
这证明了,北齐随时能够杀死大燕太子。
同时他还发现了一封简单的书信,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
“这两个字赠予大燕太子,望你铭记在心。下回再见面时,若是刺青消失,将会换成铁烙之刑。另墨刑多是在脸上,不过孤念及汝乃大舅哥,遂手下留情,不用致谢。”
墨刑就是用来惩罚罪犯,犯人犯下什么罪,就用刺青刺在脸上,并且染上墨,很难消除。
至于铁烙之刑就更加严苛,是用烧红的铁器,在囚犯脸上烙印。
如果是墨刑还能想办法遮掩,那铁烙之刑已经形成凹凸难看的疤痕,很难遮掩。
这封威胁意味十足的信笺,更是让陈柏瑞气得脸色发白。
他死死攥住手中的心中,甚至因为太过愤恨,直接引发内力,将信笺震得粉碎。
胸口处的刺青也很难办,墨刑的墨迹是用特殊手法染上去的,恐怕难消,除非用脂粉遮掩,可是墨迹很深,一般的脂粉也难以遮盖完全。
这让他以后沐浴更衣,都不能有人贴身伺候,甚至随时要注意身边人。
一旦被传出去,他的太子之位首先就会被剥夺,大燕是不可能让身带墨刑的人当太子的,之后更会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此仇不报,孤枉为人。”陈柏瑞咬牙切齿地放下狠话。
陆昭赶回去的时候,陈雪莹还在沉睡之中,他立刻将一身血腥味洗去,爬上床。
“怎么这么冷?”她嫌弃地嘀咕了一句。
显然是被他掀被子时,灌进来的冷风给惹恼了。
但是当他搂住她的腰时,陈雪莹立刻赶到一阵温暖,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很快她便主动贴近,钻进了他的怀里。
很快,皇上的生辰就已经来到。
陈雪莹和陆昭终于结束了他们的旅程,收拾行囊回到蓟城。
蓟城整座城的氛围都透着紧张,随时戒严之中。
太子不在朝,甚至已然撒手不管,而另外几位皇子争权夺利已经进入白热化的状态。
同时皇上的打压也随时随地,或许今日还在给二皇子放权,明日就忽然驳斥二皇子,主打一个喜怒无常,让人战战兢兢。
今年皇上的生辰依然准备大办,实际上也不是整生日,照理说不用如此大办。
但或许是几位皇子都不安分,增加了陆无极的焦虑感,哪怕他依然完全掌控着朝政和儿子们,心中却难掩恐慌感,所以很想用一场生辰宴,证明自己仍然老当益壮。
两人回到皇宫之中,首先就去龙乾宫给皇上行礼。
陆无极放下手中的奏折,着重打量了他们两眼,就见他们二人是携手而来,哪怕此刻没有牵手,周身那种形影不离、琴瑟和鸣的气场,依然表露无疑,完全就是伉俪情深。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着重盯着陆昭。
“太子回来了,前些日子你二个弟弟为了谁进礼部,争得不可开交。老四很委屈,说老二有了刑部,老二有了工部,这最后剩的礼部,怎么都该轮到他了。可是另外两人也各有理由,朕还没做最终定夺,你觉得这个礼部该给谁?”
陆无极开口,故意把最近热门朝事讲给他听。
听起来是二个弟弟争夺刑部,实际上是在点醒他。
总共六个部门,二个部门已经被瓜分了,剩下的二个重要部门,之后恐怕也会被争夺,他这个太子若是再不支棱起来,就算不被废掉,也会被架空,只是个光杆司令,实权都握在别人手中。
陆昭愣了一下,立刻回答:“这么热闹啊,父皇有福了,二位弟弟都一心为国为民,您以后还能少操些心。不过这朝堂还是您的,您想给谁自然给谁,儿子对几位弟弟都不太熟悉,并不了解他们为人处世如何,不敢乱出主意,免得所托非人。”
他说话的时候,语调一本正经,好像是真心为了陆无极开心一般。
陆无极听到之后,当场气得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