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卿没让人掌灯,盈盈月色下,地面的雪都轮转着泠泠的光。
他就借着月光,一动不动地看着通向沈家大门的小径。
这条路他曾经走过无数次,熟悉上面每一道纹路,熟悉路边每一株花草。
可他这时才知道,原来如此熟悉的事物,也能突然间变得这么可怕。
天蒙蒙亮的时候,沈长卿看到了沈明欢。
沈明欢仍是一身白色长袍,少了那身厚重的、缀着绒毛的披风,于是在一片雪白中就显得尤为清瘦。
他手上还拿着一柄折扇,步履和缓,未曾因前路难测而迟疑犹豫,倒透着一股闲庭信步的洒脱。
沈长卿眼也不眨,看着沈明欢不疾不徐地走过长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层层叠叠竹叶的阴影之后。
沈长卿忽然忍不住咳嗽起来,这才发觉自己刚刚竟忘了呼吸,双眼也干涩得难受。
他挥退担忧迎上的下人,疲惫地支着额头,“把沈铎看好了,今日不许他出院子。”
沈长卿其实并不完全清楚沈明欢的计划,那天沈明欢跪在他身前,只说自己要做一件很不好的事情,请他原谅。
“爷爷,您、沈家世代未尽的心愿,我也很想完成,所以您不该阻止我。”
“我有我不得不做的理由,爷爷便是责怪,我也只能来世再请罪了。”
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如此随意地谈论来世,他已决心赴死,便无人能阻。
沈长卿无话可说,他只是忽然间无比困惑。
这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少年啊,他看着他牙牙学语,看着他识字读书,看着他长成如今清隽疏朗模样。
他教他诗词歌赋,教他抚琴作画,教他文人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