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双手沾满了罪恶,觉得是我把她逼进妓院的,所以第二天我拒绝参与一切家族事务,收赌资也好,打人也好,我统统不想参与。父亲很生气,他拿鞭子抽了我一顿,说我是个孬种,说养我这种废物是浪费粮食。”
路上驶过一辆辆汽车,他的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半张脸被车灯照亮,又没入黑暗。他的声音缓慢而冷清,像从某个遥远的深渊里传来,他沉默了一会儿,笑笑说:“我觉得父亲才是废物,那晚本打算逃走的,可燕妮夫人来看我,她给我清理了伤口,并问了我一个问题,她说‘作为一个男人,你首先要养活自己,那是一个男人的尊严和立身之本,如果你离开家,会死在街头吗?’我没有回答,但我知道,即使没有饿死,也会冻死在街头。”
“燕妮夫人还说,在我们这个地方,男人和女人都很可悲,男人没日没夜重复着单调的体力劳动,却养活不了妻儿,喝酒消愁,却逐渐沦为酒鬼,又反过来伤害自己的亲人。你看不起你父亲,可至少他养活了妻儿,这世上没有哪一碗饭是容易端的,不论你去工厂出卖体力,还是在这里出卖良心。”
迈克忽然看向我,很认真地问:“如果你也有一个酒鬼父亲,而他要把你卖进妓院还债,你觉得这是谁的错?是酒鬼父亲,还是逼债的人?如果此时你去抢劫另一个人,而抢劫来的钱财刚好可以让你免除悲惨的命运,你会不会去抢劫?”
很久以前我就觉得迈克像个哲人,他在黑暗中质问我,给我选择题。
我觉得我有答案,但又不太确定,因为事情没有真正发生在我身上,当然我也没办法去评判别人的选择。
“你还没有回答我。”他又问。
“我不知道,先生。”
“不知道吗?那到你想清楚的时候了。”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迈克侧身看向我,眼神有些犀利:“如果有一天法律判决诬陷别人没错,掠夺他人财产没错,逼迫他人走投无路没错,你会站在国家法律的一边,还是站在受害者的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