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没去过那处节点,为何知道她见了妙音尊者？

盘皇、羽裳、无尘尊者，陆珩、白清尘如此的事，为何知道的这般清楚？

秦沐瑶原本以为,她得到的信息已经足够多。

“很简单，无尘是我的师尊。”

季未辰直接揭晓了答案。

因着无尘尊者的关系,他自然知晓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秦沐瑶恍然大悟：“你就是无尘尊者找到的传人？！”

原来如此！

“那无尘尊者如今？”

三十年前离开节点的无尘尊者，大约过了很多年才寻到季未辰。

“师尊并非本体,而是元神强行脱离被困在节点的肉身，进入留在人族世界的分/身,本就有所损伤。我遇到师尊时,他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不到三年便仙逝了。”

“……抱歉。”

“不必道歉。我跟师尊的关系，可能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季未辰看向秦沐瑶，眸光说不出得幽深,“我唤他一声师尊，是因为他确实对我有传道授业之恩，但事实上,我跟他之间更像一场交易。”

季未辰幼时遭难，生死一线之时被秦沐瑶救助,为了不连累秦沐瑶,连夜离开安南城，后来误入一处神奇秘地，机缘巧合之下传送到上界的南荒秘境外围,刚离开秘境范围就遇上无尘尊者。

当时的季未辰犹如一头遭遇过太多绝境、经历过太多绝望的幼兽，除了被他藏在心底深处那个名叫秦沐瑶的小女孩儿，整个人凶戾如厉鬼。

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只有复仇。

而无尘尊者元神脱离本体多年,自知时日无多，好不容易在临死前找到天赋资质符合要求的传人，哪里有时间慢慢去纠正季未辰的心理状态，让季未辰心甘情愿背负守护人族世界的责任。

无尘尊者没办法，只能依着季未辰的性子，提出跟他做一个交易。

他收季未辰为徒，将一身所学教导季未辰，名下势力交予季未辰，而季未辰所要做的，是按照他的谋算安排，在时机到来的时候，进入暗血界击杀血神。

季未辰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即便他知道，无尘尊者交给他的任务成功的几率不足一成，他依然伸手，跟无尘尊者击掌为誓。

十余岁的小小少年，已经深知机会来临要牢牢抓住的道理。

为了在剩余不多的时日里，让季未辰拥有足够高的实力，无尘尊者利用秘法激发季未辰的天赋潜力，耗费了无数天材地宝，灵晶丹药，元神彻底溃散之前，还将他分/身残留的全部力量打入季未辰体内。

以季未辰的天赋资质，原本应该在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修炼获得的境界，要短短数年走完整个过程，付出的代价自然不低。

季未辰不知几次徘徊在疯狂与崩溃的边缘，痛苦到极致，昔日那些仇恨都忘记了。

只记得五月的安南城，那一缕落在身上的阳光那么温暖明媚。

无尘尊者元神溃散后，季未辰又在闭关之地近六年，才基本压制体内过于强大的力量，回到无尘尊者以无极宗、紫霄宗、妙音阁等残留势力重新组建扩大而成的圣宫。

功成出关之后，哪怕交到季未辰手里的圣宫山头林立，势力混乱，一开始能够被他掌控的力量不多，但面对当年迫害他的仇敌，以及那些所谓的族人，尤其是曾经参与追杀他的部分，都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只派出一支十人小队，便一家一家、一个一个报复回去。

差点追杀他致死的仇人，时过境迁竟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到了后来，季未辰自己都觉得意兴阑珊、索然无味，只在事情完结后问了一句，就没再理会了。

多年的仇恨以一种让季未辰觉得有点恍惚的速度飞快了结，接下来的人生中，似乎只有完成无尘尊者的遗愿，以及再去见一见那位一直留在他心底的小女孩儿。

原本想着见一面，了却心头的牵挂，远远地护着她就够了，哪怕他去了暗血界回不来，他自信也能为她安排好后手。

她有疼爱她的家人，有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未婚夫，往后余生平安喜乐，就很好。

谁知后面发生种种，反倒让她来到了他的身边。

而他也越来越贪心。

至今他都忘不了，听到她说跟陆珩退婚的那一刻，他有多么欢喜雀跃。

他自然不会拒绝她。

他怎么舍得拒绝她？！

无论如何，他会挡在她的面前，只要他还活着，就绝对不会让她先死。

她拼命努力，只为了护着、守着她的家人。

那么由他护着、守着她就好了。

季未辰想说，不必那么辛苦，也不需要追赶他的脚步，他身边的位置从来都只属于她。

实力迅速增长的苦，他曾经吃过，不愿秦沐瑶再吃。

但最终季未辰没有开口。

秦沐瑶的战力增长一分，她自然就越安全。

他也能更放心。

虽然他觉得秦沐瑶的修为境界，提升的速度有点不正常，怕是除了奇遇之外，还有别的秘密存在。

他从未想过要去探究，却忍不住担心秦沐瑶的安全。

“以后我一直陪着你。”

听着季未辰以平静的语气，将无尘尊者收徒，数年如一日闭关修炼的事一笔带过，秦沐瑶心疼了。

光是想象就能知道，能够顺利撑下来，是怎么样的困难艰辛。

难怪苏天命不止提及，季未辰天赋绝顶，但有今日的修为境界，也是机缘巧合，不可复制。

恐怕再给无尘尊者、季未辰一次机会，他们自己都不敢保证一定成功。

“好！”季未辰哪里有不同意的，深深地看着秦沐瑶，“等回去后，我便备齐聘礼，去秦家提亲。”

接下来这场大战，他和秦沐瑶同生共死，但有些该说的话，该许的承诺，他不想留下遗憾。

秦沐瑶也不扭捏，直接点头道：“我等你。”

目光转向季未辰的耳侧：“你身上这些封印，是当时留下的后遗症？”

季未辰的耳后颈侧，有着一片深紫色的繁复秘纹若隐若现，延伸向被衣领遮住的肩膀，不知道被衣服遮盖的地方还有多少。

秦沐瑶的发现，这些秘纹在以缓慢的速度向上蔓延，被压制在秘纹之下的，是让人心惊胆颤、似乎要毁天灭地的庞大能量。

因着种种机遇，秦沐瑶在大河书册的助力，一身实力差不多已经到了人族世界修行界的巅峰，但跟季未辰隐藏的力量相比，却是不足千百分之一。

眼前的季未辰，虽然神色平静，看她的眸光柔和，秦沐瑶依然感觉到极为危险。

就像被极度压制的火山，下一刻就要轰然爆发，展现出惊天动地的力量。

季未辰抬手摸向耳后：“这算是获取力量的代价之一。只要有它在，我便能不受暗血界本源意识的压制，平添一分胜算。”

而受到刺激，秘纹可能会失控，让他入魔的缺陷，倒是不那么重要了。

若说一开始，季未辰对自身性命还不怎么看重，即便是死在血神手里，也只当是还了无尘尊者的传道授业之恩，现在他却不想死了。

他想和秦沐瑶平安返回，执手相伴，直到生命的尽头。

“走，杀了血神，回家。”

秦沐瑶轻轻点头，笑着应了一声。

杀了血神，就一切都结束了。

看着身边的季未辰，感受着意识海仿佛横贯天地，卷起滔天巨浪的大河，以及悬浮在大河上空，散发着蒙蒙微光的书册，秦沐瑶暗自下了决定，心中豪气顿生。

当日跟闵一行笑言，有机会要来妖邪一族的世界玩玩儿，如今可不就是了？

下次若是再来，定要遵守承诺，带上他们。

现实发生的桩桩件件，跟那些“上辈子”的记忆对照，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不再具有参考意义。

秦沐瑶差不多理解了，当初她跟着鱼群畅游大河，看到不过是命运长河最大的那条主流，而她为了改变命运，所做出的所有努力，无非是裹挟着主流的河水，拼命推着它改变航道，冲入另外可能的支流当中。

让支流代替主流，成为命运长河新的主流。

界域，明月城。

秦沐瑶曾经暂住的蔺家府邸，宽敞的会客厅内，一众修士或站或坐，将整个会客厅挤得满满当当。

这么多的人，却没有一人开口说话，厅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上座那人身上。

若是秦沐瑶在这里，定会认出这个面罩寒霜，容颜昳丽无双的年轻修士，正是露出了真实样貌的苏天命。

这一张脸，跟之前苏天命拔了白须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