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医生那里怎么办?”
“我有个亲戚就是肿瘤科医生,我会让他想办法的。”
“这样好像不太好,她应该知道实情,自己做决定。”
“对,如果说会影响她弹琴,她肯定不愿意动手术。良性的癌不处理干净,以后才是真的没救了。所以骗她也好,哄她也好,先动完手术再说。”虞母一把抓住余颂的手,恳求道:“请你不要看从钢琴家的身份看问题,请从一个母亲的角度看问题,我不能失去我女儿。”
余颂有些犹豫,道:“能不能让我再考虑一下。”
她回到酒店,安思雨还留在房间里等她,特意给她叫了宵夜。他不是不担心虞诗音,不过更在意余颂有没有吃上晚饭。他道:“你边吃边说吧。”
她身上的劲一松,彻底把情绪倾泻出来,拿了块热毛巾挡着脸,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想瞒着她,可是告诉她,她很可能真的放弃手术。”
安思雨笑笑,不忘用筷子从她碗里挑肉吃,“你现在知道我的感受了吧。劝了又不听,拦又拦不住。你对她说谎很容易就拆穿,她到时候必定会怪你。可是过个一年两年,她可能也就淡忘这件事。但是癌症等不了一两年,扩散了哭也没用。”
余颂靠着他,轻轻应了一声,不算是同意,只是累了,安思雨顺势搂着她,道:“想不通的事情就别去想了,我和你说啊,刚才来的路上,我看到一只很漂亮的白色小鸟。我还拍照了,你一会儿要不要看看。”
余颂微笑,终于明白虞诗音对他们感情的反对。安思雨太轻易就能动摇她的决心,她几乎不再去恨了,也开始厌倦职业钢琴家奔波的生活。有那么片刻,她就想这么靠着他,想要一个家。
虽然百感交集,余颂还是参加了上午的彩排,晚上是这个城市的最后一场演出。她昨天的替补完成得从容不迫,救场救得不着痕迹,今天乐队几乎把她当成了正牌主角。临近中午,昨天那个中年胖子又找来了,还带了一个外国人,点名要请余颂吃饭。
席间,这两人做实余颂的猜测,他们自我介绍是dg唱片的人分别负责亚洲区和全球市场。金发的是个德/国人,虽然会说英语,但还是坚持要由翻译转达。胖子的职位更高些,毫无掩饰地盯着余颂打量,道:“你在台上看起来比在现实中更高,想来是因为你的台风很端正。你这样的演奏风格近年来很少见了,年轻的钢琴家总是太活泼吧,面部表情活跃,人也晃个不停。我们很喜欢你的古典做派,很优雅。你昨天是不是在台上咳嗽了?”
余颂道:“是的,希望没有影响演奏效果。”
“没有影响,作为替补你发挥得很好,而且我们更看重年轻艺术家的稳定性。你的稳定性很好,在录制唱片时的效果会很好。”
他又从余颂搭在桌上的手,又转向她的手臂,想通过肌肉来评估她的爆发力。他的眼神很直接,但并不讨厌,因为那种打量极其严肃,是一个有身份的人对一个前途的后辈的赏识。余颂发现这正是她过去竭力求取的尊重。不是曾经在出租屋里,男人像打量一块肉一样打量她的贪婪眼神,也不是社交圈中有身份的男人对她美貌的垂青。她想要尊重,纯粹尊重她的技巧与能力。
德/国人点了点头,与中年人低声交换了意见,便道:“我们想代表dg唱片公司与余颂小姐你签约。我们知道你和索尼的合作到今年下半年到期,可以到时再签合同。”
诱惑,惊人的诱惑,如果是现在点头,她就是亚洲区的第一位签约女钢琴家。余颂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忍耐住了,道:“不,非常感谢您,但是我认为我不合适,还有比我更优秀的候选人,只是她现在病了。我觉得应该等她痊愈后,贵公司可以再进行更合理地考量。这是一个重要的选择,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就不必急于一时。”
“你指的是虞诗音吗?根据已有的消息,她患的是肺癌,这并不是个短期能恢复的病。”
余颂面不改色地撒谎起来,道:“我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我想她还年轻,很快能恢复。”
中年男人盯着她微笑,似乎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他平淡道:“你的谦逊值得肯定。我们也愿意等待。”
晚上的演出虞诗音坚持到场了,她还当自己是结节引发的气胸,不值一提的小毛病。余颂吓了一跳,她却执意要上台弹奏一首。余颂却有些别扭,不知道她是信不过自己还是放不下演奏。
虞诗音从开头的曲目一直弹到拉二。肺癌到底是大病,影响了她的发挥。余颂从开头就觉得她节奏紊乱,但她的情绪却在上扬,完全是渐入佳境。在一阵急风骤雨的高潮后,琴忽然开始走调了,虞诗音心满意足笑了起来,把手抬起,面朝台下,耐心地等着工作人员上台。她的爆发力太强,直接把琴弦弹断了。观众席中响起雷鸣般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