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颂道:“你一定要这样和我说话?我们就不能好好谈谈?”
“谈什么?我们还能谈什么?我们都不是小孩子,这都不是聊聊天能解决的问题。”安思雨大衣下面也不过是衬衫针织衫,扭头缓缓呼出一口白气。
“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
“我想和你两清。请你收下我的钱,或者让我帮你一些事。然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我求你去过自己的生活,别管我了。”
“余颂,真好笑,你是不是自信心过剩?还是言情小说看多了?今天正好遇到,我顺便来和你打个招呼。你不要浮想联翩,觉得自己魅力非凡,这么多年了我不至于对你还念念不忘。你以为你谁啊。”
“我谁也不是。我只是一个底层出来的,没人在乎的小孩,比你以为的更擅长察言观色。”安思雨单手插兜,余颂忽然抓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握在手里,“你的手为什么一直在抖?”
“……那是我冷。”他的手摸起来比她的更热。
“如果你不在乎我,为什么刚才在大厅里,你的手就在抖?”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强硬地把手抽出来。
“谢谢你一直关注我,以前的事情,你不愿意原谅我了也是应该的。我这个人不值得你对我好。过去的事是我的错,但我不会后悔。否定了过去的我,就是放弃现在的我。你问我开不开心,我不开心。不开心,我也要继续。”
“为什么?”
“周修达死了,你知道吗?我是用老师的遗产读完的书,他的葬礼我也不能去,因为会耽误上课。你现在过得很好,我很开心,真心的。”余颂的脖子上挂着一枚钥匙,只是上台表演时才脱下来。本以为是装饰品,她拿近给他看,原来只是最普通的钥匙。“这是老师的房门钥匙。他最后在一个很寒酸的出租屋,孤独地死了。是邻居发现的尸体。我留下这把钥匙,就是为了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半途而废。我的职业生涯不仅仅背负着我一个人的牺牲。”
“那你觉得走到哪里才算是走到头了?”安思雨苦笑,不等余颂回答就继续道:“算了,随便你吧。你也根本不用和我说这些,反正你这个人,一直想做什么都做什么,我也根本对你不重要。”
“不……”她的话只开了个头,公交车就来了。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他们只能一前一后上了车。到站下车后,离酒店还有一段路,谁也没有再说话。安思雨的许多追问都在风里冻住,或许来年开春会融化,但现在是再也说不出口。他是对的,他总是对的,他很了解余颂也很了解社会。余颂从一开始选这条路就不对。这是她沾沾自喜的父母犯的错,却注定要她付出代价。他则是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长大的,困顿是一时的,爬出来前面还有路。可世上还是有许多不幸的人,他们要得救,是没有茫然的资格。
安思雨送她到酒店门口,没有旁的话可说,但一时也不想道别,就望着地上薄薄的积雪。一阵风起,吹开余颂耳边的几缕头发,她有一撮发根见白了。他本以为是雪落在她头顶,刚伸手想去拂开,却发现是她早生华发了。
他强忍住情绪,故作若无其事道:“到明天雪应该就化了吧。”
“是啊。”余颂把披着的外套还给他,正在离开。忽然却有一个中年女人从旁冲出来,拦住她。她们打量着彼此,好似全然陌生。半晌后,余颂才道:“妈,你怎么在这里?”
第27章
这几年不见,余母看着老了许多,可衣着打扮却又时髦些,新烫了个头,穿一件带毛领的外套,脸上颇有一种久贫乍富的拘束感。既想向人炫耀,又不想被看出是炫耀。
余颂哪怕回国,基本也不回家,只是断断续续寄钱回去,早就和家里人无话可说。平心而论,周修达和虞诗音才更像她的家人。这次回来办演奏会,她甚至没通知母亲,没这个必要。于是此刻见到母亲守在酒店门口,余颂也略诧异,道:“你怎么会找过来的?”
余母道:“还是别人和我说的,说你在市中心办演奏会。去了你那套房子,看你不在。我想你大概住酒店,附近这几家酒店。前两天我等在对街那家,没等到你。今天就过来碰碰运气。”
余颂看了一眼安思雨,脸上有掩饰的难堪,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你可以打电话过来,或者去音乐厅找我。”
“不麻烦了,你忙你忙。我不想打扰你。”余母赔笑,道:“你要是方便的话,我们去你房间说话。”她这句话把安思雨也捎带了进去。
他们三个人挤在同一部电梯上楼,沉默到头,像是三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余颂住的是个套间,一进门,余母就忙着四处张望,欣喜道:“是不是请你来的人出钱啊?住一晚也挺贵的,他们对你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