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里出国两次,放在过去,余颂是想都不敢想。她已经切实感受到自己命运的改变,此一时彼一时。面试安排在三天后,周修达陪着她一起去,酒店选得很贵,余颂原本为了省钱,想和周修达同住一间套间。
他也严厉拒绝,道:“我们是师生,又是异性,你还没成年,绝对不可以这样。”
余颂不解道:“可是我相信老师啊,而且这样也方便我照顾你,万一你半夜生病怎么办?”
“你还不明白吗?”他叹口气敲她额头,“从现在开始,你一举一动,都要用成名钢琴家的标准要求自己。只弹琴,少说话,别评价同行,别得罪人。容易惹传言的事情不要做。按照业内的标准,男女有绯闻,男的有时能被保,女的必滚蛋。”
余颂似懂非懂,进了房间,还有些过意不去,主动去周修达房间帮忙。他的病情恶化了,略有操劳,手就抖得厉害,连自己烧热水叠衣服都做不到。酒店里还少了一双拖鞋,客房电话又说不清,余颂还特意跑下去为他讨要。
她刚走,外套的口袋里就有手机响。周修达怕有急事,就帮她接了,道:“是我,余颂有点事出去了,你有什么事吗?”
安思雨道:“她大概多久回来?我想和她聊聊天,我很需要听到她的声音。”
“如果是小朋友闹别扭,就等她回国再说。她明天有很重要的面试,别影响她的心情。”周修达一听他这情绪化的用语就来了脾气,觉得他很不知轻重缓急。
“是别的事情,更重要的事……我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倾诉了,只能找她。”
“到底什么事?”周修达语气不善起来,“你先和我说清楚。”
“我爸破产了!他还逃走了,把债全留给我和我妈处理,我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有想过我爸竟然是这样的人,我以为他很爱这个家。我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我们家的房子都要卖了,我都没钱去读书了。”
“哦。”周修达的态度极其冷淡,好像他的痛苦不值一提。
“能不能麻烦你把电话给余颂,我真的需要和她说说话。我那些朋友,没有一个是靠得住的,我能想到的人只有她了。”
周修达冷笑道:“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让你别来打扰余颂。”
“你根本不明白我们间的感情,你快把电话给她。”
“你他妈的以为你的爱很高贵吗?要用爱情奖励她吗?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啊?你这个自私自利的臭小鬼,给我滚远一点。接下来的面试对她才是重要的,她现在在人生最关键的时候,别用你的小情小爱来烦她。她现在回来又能怎么样?和你一起抱头痛哭吗?出去当钢琴老师给你补贴家用吗?别当她理想路上的绊脚石。”
安思雨被他的话刺得一缩,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些,又强撑着道:“你把电话给她。我没话和你说。”
“怎么了?当不了富家少爷,没有别墅住,没钱去留学就很痛苦?我告诉你,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是你之前运气太好了。这世上谁的生活不痛苦,你自己的苦,就自己咽下去。慢慢熬,死不了的。”周修达直接把电话挂断了,顺便删除了通话记录。
不多时,余颂就回来了,他怕安思雨再打电话来,索性先发制人,道:“你这小孩差点就惹出事了。刚才你的服务商打来的,我帮你接了。”
“怎么了?”余颂果然紧张。
“你怎么一直把国际漫游开着啊,这是要收费的,非常贵。我可真怕你没回国已经欠下一笔债了,还好服务商打电话来提醒,我帮你取消服务了。”
余颂没起疑心,立刻紧张起来,道:“不好意思啊,老师,我没有出国的经验,我不会弄那种东西。”
“算了,算了,你把手机给我吧。反正我们同进同出,要是有什么要紧事,我会立刻通知你的。”周修达故作不耐烦,把余颂的手机收了上来,干净利落关了机。
隔天,他们在酒店附近走动。周修达的病需要散步防止肌肉萎缩,一直闷着对余颂的心情也不好。人自来熟,又误会亚洲人不显老,在路上偶尔有陌生人与向他们问好,还以为他们是一对父女。
周修达也不多解释,只对余颂笑道:“都说音乐届的师徒关系太封建,我当学生的时候总想着要,结果轮到我当老师更传统了,变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当你爸爸,我是个占了个大便宜。”
余颂道:“倒也不是。我爸爸没有老师你那么好。”
“那是因为你还小,稍微有人帮了你一点都记在心里,其实我主要还是为了自己。想在最后做一点事,别人讨厌我也好,感谢我也好,记得我就好。要不然我偶尔会觉得活着没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