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思雨道:“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她……这很复杂,我一时间也解释不清,反正我觉得当钢琴家不好,古典音乐圈子很压抑。”
“既然你大了,就自己拿主意吧。只是有一样,你自己做的决定,自己要负责到底。”安父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我有点累了,飞机上没睡,我去上楼睡一会儿。”
穿过走廊时,他瞥见地上的购物袋,无奈对妻子笑道:“你以后少买一点东西吧,家里都放不下了。你有几只脚啊?买那么多鞋子。”
安母没当真,笑着撒娇道:“怎么了?花你的钱心疼了,又不是付不起。”待安父上楼后,她却收敛笑意,让保姆把没拆过的商品都拿去二手店专卖,又对安思雨低声,道:“这两天你别去烦你爸爸。他刚吹了一笔大生意,正累着呢。”
等待,是余颂最擅长的事。庆功宴闹过一场后,安思雨没让她继续去家里教琴。她也不愿与他尴尬相对,便把多出的时间都用来练琴。她甚至比以前更刻苦,乐谱随身携带。比赛的奖金她全存进银行里,只花了一小笔,买了一副好的耳机,方便在骑车回家的时候听音乐。除了演奏外,好的钢琴家也要善于从其他人的演绎中探求风格。
周修达能看出她的决心,也意识到她是作为强弩之末在硬撑。她已经申请了几家一流音乐学院,要么没有回应,要么不愿意提供全额奖学金。要是再没有好消息,她也快支撑不住。
但周修达只有个坏消息要先告诉她,道:“姜宏出国了,他被我爸托关系介绍给一个维也纳音乐学校的教授,昨天已经通过面试,接下来只要办完签证,他就能入学。”
周修达简单给她看了介绍,余颂自我安慰般,道:“他这个老师好像也不太出名啊。”
“一流钢琴老师,不一定是一流的演奏家。会教不一定会弹,当老师关键要靠人脉。他这个老师很不错。奥/地/利的音乐家在欧洲音乐界本就有一席之地,就算再要去美/国,也会更方便些。我爸给他介绍的关系算是很用心了。这对他未来的发展很有帮助。”
余颂沉默不语,怒气却如浪涛拍打礁石,汹涌澎湃。她不甘心。凭什么姜宏能占尽好运,遥遥领先她一头。她却要被看低,连一个施舍来的去日//本的机会,都被看作是恩赐。她并不觉得他强过自己多少。无非只占到一些先机,有个教钢琴的亲戚,入门早,指导多,家里还算富足。她不甘心自己的努力一遍遍被生来的好运打败。愤恨之中,她的眼眶已发红,竟然是嫉妒恼火得快要落泪了。
周修达看她神色不对,立刻握着手劝道:“你冷静点,来日方长。就算以后你留在国内求学,老师比他差。你也不一定会输给他。有件事我要告诉你。那天你和姜宏打赌,在手背上放一枚硬币,他看似赢了你,其实是作弊了。”
余颂轻蔑道:“我知道。”
“你知道?”
“放硬币的演奏,我让虞诗音也做过一次,她才弹到一半硬币就掉了。姜宏不可能胜过她这么多,他肯定是作弊了,我只是没想明白他是怎么做的。”
“其实很简单,他不是一直吃口香糖吗?拿嚼过的口香糖粘一点在硬币上就可以了。小花招。”
“那你为什么当时不揭穿?”
“现在揭穿不是更好。他为什么要作弊?因为他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也担心你会赢过他,他其实很清楚你的实力。所以他一直拼了命打击你,不想让你出头。你只要找到个好老师,再有一些好运,一定能胜过他,有很好的前途。你千万不要怕。”
“我就是怕我没有好运。一直以来,我都是个很倒霉的人。我已经够努力了。凭什么?凭什么!”
周修达怔一怔,竟然单膝跪下,撑着桌沿,尽力与她平视,柔声劝道:“你听我说。人的运气本就是有起起伏伏,我出名的时候才不到二十岁。万众瞩目,我以为自己的好运才刚开始,其实快收尾了。很快就查出来得了这种病,所有人都离开我。我已经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但最后我还是收了你当学生。有时候好运气就像是堵车,会略晚一些才到。但只要一直不停下,总是能等到的。”
“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再等等,我陪你等。”周修达又摸了摸她的头,“我已经托人再联系了,下个月柯蒂斯和茱莉亚都会开始招生,我尽量帮你安排面试。实在不行,去伊利诺伊的钢琴系也不错。”他起身时不用拐杖,而是手撑在墙壁上,慢慢艰难发力。
余颂顿时无地自容起来,周修达已经时日无多,又为了她的前途劳心劳力。她实在不应该再用自己的情绪逼迫他什么。他真的已经尽力。或许她当真不如自以为的那般优秀,才会寻不到另一个伯乐赏识。她佯装乐观地点头微笑,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