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还有很多手续要办,周修达陪着余颂签合同,旁边还有个翻译。比赛获胜者的录像资料归主板方所有,奖杯如果三年内有毁坏还可以寄回维修。剩下的就是钱的问题。
翻译道:“您有银行账号吗?”
余颂眨眨眼,一下子没听懂,翻译继续解释道:“这次比赛有奖金,我们将按照国际汇率打到您的账户里,换算成人民币大概有九万块。”
余颂愣了一下。离家出走时,她有偷偷看过路边餐馆招工的广告。洗碗工一个月能挣两千五,一天洗两百个碗。九万块就意味着要洗十九万只碗。这么多碗应该能堆满整个音乐厅吧。她下意识点了点头。
走完全部手续后,主评委黑川还单独找到余颂说话。余颂全程不敢看他,生怕一想起安思雨画的斗牛梗就要笑出声。原来黑川听说了余颂生病的事,决赛时为她伴奏的俄/罗/斯/教授就是他的朋友,那时不时的皱眉也并非不耐烦,而是出于善意。黑川认为余颂带病坚持比赛的精神很值得肯定,她中规中矩的演奏风格也是乐坛的主流。
他道:“虽然知道中国有不错的音乐学校,但余小姐你有没有考虑过来东京学习,我们可以提供全额奖学金。”
余颂问道:“奖学金大概有多少钱?”
黑川道:“换算成中国货币有五十万。”
第21章
回国那天,余颂也算体验了众星捧月的待遇。古典音乐虽然受众不广,但她到底是在国外的一流比赛得了名次。当天就有地方报纸的记者要求采访,长枪短炮围着她拍了照。余颂不太会说场面话,对方便立刻道:“我们会帮你润色,随便聊聊就好。”于是她简单说了出身经历,登报时便被描述为‘出生贫困不自弃,一鸣惊人露风采’,连带着余母也在记者面前大谈育儿经,成了个孟母三迁一般的人物。
不过毕竟是个亚洲比赛,又是第三名,一个小时的采访最后登报,也不过是娱乐版面的一篇豆腐干文章,不到两千字。
可余母却是看了又看,爱不释手,最后干脆剪下来细细珍藏,挨个给亲戚打电话,开场白就道:“诶,你知道吗?我们家小颂在国际比赛上得奖,上报纸了。a类比赛你知道吗?这是教育部认证的,不得了的。”
余颂听不下去,道:“别吹太过了,我能这个奖,也有侥幸的因素。以后去征战国际比赛,我的实力还不够,还要更努力。”
“现在还不够吗?你不是说有日/本教授要给你提供奖学金。那你去日/本不就好了。五十万很大一笔钱呢,供你读书肯定够的。”
余颂冷笑一声,道:“五十万就让你动心了?想都别想,我不会去日/本的。要成为国际钢琴家,欧美才是主要舞台,职业钢琴最要紧的就是二十岁出头这几年,在日/本学了琴,我就很难再走向国际。最多也就是回国找个大学教音乐,当教授。我要去美/国,要么去欧/洲。”其实黑川提出时,余颂就拒绝了。不过日/本/人向来含蓄,兜兜转转许多话,劝她再好好考虑。她事后问过周修达,他的分析与她相近,只是还多了一句补充,“他之所以选你,一个是因为你的风格保守,日/本/人更喜欢。还有就是他看出你比较穷。这五十万对你算是救命钱了。”
余颂本以为母亲会犹豫一番,不料她竟动摇得更快,一听奖学金的事,就旁敲侧击想说服她同意。余母道:“你不会真的想当那种世界性的钢琴家,当那种大师吧?”
“不然呢?”
余母面上竟有一丝谄媚,小心翼翼道:“其实妈只要你能争口气,你不用当最好的,现在已经够好了。当音乐教授又体面又清闲,不是很好。成名成家,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没有这个命。”
“有没有这个命,不是你说了算!我的命,我自己会争取!”余颂只觉得被看轻,情绪一激,竟忍不住咳嗽起来。余母急忙给她倒水,她勉强咽了几口再咳,水里竟然有一缕血丝。
当晚余颂就住院了,确诊是肺炎。医生问明病史,也责怪她不爱惜自己,“发烧当天就应该去看病,肺炎是有后遗症的,你这么年轻,以后怎么办?”
余颂不以为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医生走后,余母忍不住数落道:“你生病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能帮上什么忙吗?你只会让我烦心。”
换作往日,余母早就动气,却这次她竟流露出片刻不解的伤感。她能感受到余颂的疏远和冷淡,但她却弄不明白这种隔膜源于何处。
余颂在挂了一晚上吊瓶,强撑着到凌晨三点才睡,醒来时病房围了一群人。安思雨和周修达也到了。一个带了刚熬好的粥,一个带了水果。安思雨紧盯着她看,忧愁如云雾弥漫,他的长相是不适合露出这种沉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