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和姜宏的比赛由余颂订规则,周修达觉得这事也不是全无胜算。他凑在余颂耳边说了狡猾的办法,并不指望能打败他,只希望能打成平局,有个说和的余地。但他的病还需要休养一周,也不方便长时间教导余颂,便道:“你习惯和同龄人一起练琴吗?我给你找个同伴,她最近应该不忙。你们互相促进,进步也会快一点。”
余颂道:“谁啊?”她其实不太情愿,骨子里有些怕生。
周修达道:“虞诗音,你认识吗?”
原来本地的钢琴界实在是个很小的一个圈子,虞诗音在五岁时就展现出天赋,虞母也是教音乐的,近水楼台,直接推荐给音乐学院极出名的一位老师。八岁时她就能上台演出,不少本地的古典音乐爱好者都知道她的名字。
天才是生而受怜惜的,周围人都不愿浪费她的天赋,走了不少路子想送她出国,连的寄养家庭都找好了,就是为了让她早日拜入大师门下,好开展职业生涯。不过虞诗音却不把自己的天赋当真,没想把钢琴当成终身事业。十五岁时虞母就病了,她宁愿晚几年入学,也要留在母亲身边,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虞诗音和余颂同岁,临近成年,也不得不正视起未来的发展。她近来正忙着学外语,上半年抽空参加个国际比赛,打出点国际名声,下半年再去面试一流的柯蒂斯音乐学院。
今年的日程看起来排得满满当当,虞诗音却总能抽出空来,她还常觉得百无聊赖,之前就约过余颂一起出来玩。余颂前几次都推脱,也觉得过意不去,这次终于能借着正事与她见面,也算是因祸得福。
虞诗音还是老样子,听完余颂说明来意,立刻热情道:“厉害啊,没想到你这么好玩,为了维护老师的名声和别人用钢琴决斗,这很有浪漫主义氛围的。果然要交你这个朋友。”
余颂道:“我其实有点后悔,怎么脑子一热就同意了。我不想换老师啊。真输了怎么办?”
“没关系啊,输了就输了啊,耍赖就行了。”
“啊?这样不好吧,多丢脸啊。”
“有什么丢脸啊,他们觉得自己稳赢不赔,才同意和你打赌,是他们大人欺负小孩。他们都不觉得丢脸,你有什么好丢脸的。”
陪练的事,虞诗音自然一口答应,她本就是喜欢浪漫的性格,正在感叹生活太平静,缺乏一些变化的刺激性。她还特意提出想去看一眼周修达。下午探病她还特意买了花和水果,倒比余颂讲究很多。
兴许是余颂的错觉,到了医院,连护士待虞诗音的态度都比往日和善。余颂到的时候,护士不过是略微抬一抬下巴,不冷不热道:“你们说话要轻一点。别总吵吵闹闹的。”可她对虞诗音,却是笑盈盈的,客客气气道:“探病时间最好在二十分钟左右,别太长了,病人也会累了。”
不过虞诗音确实更讨喜,她更高,更活泼,连一头乱蓬蓬的黑发都像是张扬个性。她大而明亮的眼睛里总有一种期盼的光彩,余颂总觉得自己在她身边,就显得黯然失色。
周修达与虞诗音之前就见过几面,不算熟,但也省了寒暄。她坐在床边,直截了当道:“你要死了吗?”
周修达苦笑道:“你们这批小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会说话。对啊,我要死了,有什么指教吗?”
“说不清楚。只是有点好奇,我小时候是听着你的名字开始学琴的,大家都说你是天才。”
“不重要,每一代人都有新的天才。听说你是同辈里最有天赋的一个。”
“还行吧,不太确定。”她耸耸肩一笑。余颂从旁看着羡慕,这点松弛气质她估计是永远都学不会了。
“你对现在的人生很迷茫吗?”
“有一点。我还没确定要不要把钢琴当做一辈子的事业。我其实有点想当个医生。”
周修达在床上坐起身,饶有兴致地打量她片刻,道:“先缓一缓这个念头吧。你觉得当钢琴家的道路迷茫,不代表当了医生你就不迷茫。半途而废小心被人笑话是逃兵。你会出名的,我不会看走眼。但你注定要过一种更危险的生活。因为最轻松的路,才最让人迷茫。”
“为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等你到我这个年纪,自然会明白。”
“不想说就算了,别玩大人那一套。无聊。”
出了病房,虞诗音私下里抱怨周修达太爱装模作样。余颂也只能赔笑讷讷。不过这倒不妨碍她们的交情,她愿意每天抽一上午的时间陪余颂练习。
就这样一连练习三天,余颂也对虞诗音多了些了解。她的演奏和性格同出一脉,活泼又激昂,炫技的地方都不少,俄系曲子弹得需要情绪丰沛,体力充沛,她弹得就是格外好。不过她的莫扎特和巴赫弹得一般,余颂甚至觉得自己勤加练习,可以在这上面略胜过她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