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思雨在父亲面前也没大没小的,好好吧这几天学琴的辛苦夸大了一番,又催着父亲上楼,要把昨天练熟的曲子弹给他听。安父起身,耐心走在他后面,笑着道:“你都快是个成年人了,怎么走起路来还蹦蹦跳跳的。”
安思雨笑着回道:“因为年轻嘛,膝关节好,到你这个年纪想蹦也蹦不起来。”
安父点头,道:“这话说的倒没错。”余颂悄悄跟在后面,暗暗感叹他们家庭风气之开明。
虽然曲子昨天练得很熟,但安思雨这次太着急向父亲炫耀了,弹得不算好,错了几个音。余颂听得是心惊胆战,偷瞄安父脸色。可他似乎没听出来,依旧夸奖道:“嗯,听起来也有模有样的。你有耐心练习吧,挺好的,不过也别忘了谢谢你的老师。听说她每天骑车过来教你,一个女孩子家,多辛苦啊。”
安思雨嘻嘻笑着,不当真。他原本就是个孩子气的人,当着父亲的面更爱撒娇。事情原本是告一段落,可到休息时,安父拉着余颂私下告诫道:“虽然你和安思雨年龄差不多,可是你一看就比他成熟。既然花了钱,你就是他正式的老师,有的时候他做错了,你点出来也是应该的。他刚才弹错了四个地方。你不要不好意思说。”
“您听出来啦。”余颂把头一低,不敢对视。
“年轻时候和人玩过乐队,所以还是会看谱的。”
“那您刚才怎么不说出来?”
“演奏的时候说话不是不礼貌吗?再说,那小孩子特意给我个惊喜,我是他爸爸,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他事情做得不好,你要让他知道,不然他以后做事的标准会越降越低。你是他的老师,要注意这一点。”
“对不起,我明白了。”余颂红着脸点点头,安父说话的态度虽然和善,但言语间完全将她当作个成年人,是这家里的一名雇员,与司机和保姆无二。她并不觉得耻辱,教琴不过是份工作,工作便无贵贱。但又觉得心酸,因为安思雨实在是有个好父亲。
她已经不相信世上的事是祸福相倚的,幸福的人好像总能一路幸运下去。她则像是水上乐园坐滑梯,长长的甬道滑下去,下坠得见不底。
重新开始上课前,余颂摆出老师面孔,对安思雨道:“你刚才弹得不好,你爸爸听出来了。”她从头演示了一边,把他刚才的错处都仔细纠正过来。
安思雨道:“那他怎么刚才不说?”
“因为他想让你知道,他明白你的心意,不想对你挑刺,不想伤你的心。”
不料安思雨把脸一沉,不太高兴道:“那他把我当什么啊?我的心又不是豆腐做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他直接指出来就行了。干嘛把我当小孩子,为这么一点小事就伤自尊。”他竟然是丝毫不领情,立刻就下楼把父亲教训一番,道:“你下次可别这样了,直接指出来就好了,我今天没弹好,会努力改进的。你有空的话,过两天我再弹给你听。”
安父哭笑不得,却还是宽和道:“知道了,知道了,这次是我不对。太久没回家,我都忘了你已经长大,有自己的小脾气了。”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安思雨嫌烦,躲到一边道:“少摸我的头,要长不高的。”
下午安母不在,到余颂授课结束时,她才回来,手里拎着三四个购物袋,司机还在后面捧着两个盒子。原来是她是拿了丈夫的卡去商场买东西了,总是独守空闺,少不了要些补偿。她也是给全家人买东西,兴冲冲地拿了件墨绿色缎面衬衫,要安思雨去换上。
余颂旁观着这快乐而富有的一家人,默默告辞。她去花园推自行车,安思雨穿着新衣服追上来,道:“你以后别骑自行车来了,我爸爸说可以让司机送你。你留个地址,我明天让王叔来接。”
“不太好意思吧。你爸上班也要用车吧。”
“他的生意谈完了,合同都签了,可以闲几天,不用每天去公司,他明天自己开车,带我妈去商场买东西。本来要带我一起去的,我嫌肉麻,不跟他们去。我宁愿和你多说说话。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爸说给你带个小礼物。”
“谢谢,不用了,你爸爸真的人很好。你爸妈这么恩爱也是很好。”她完全是语态平静说着这话,一滴泪却蓄在眼底。原本安思雨还没察觉,可她为了掩饰尴尬,把头一别。他看着也心乱一拍,立刻捧起她的脸,凑近道:“你怎么哭了?”
眼睛对眼睛,他目不转睛盯着她,下午懒洋洋的阳光在他眼睛里滤出一层淡金色,上下两层长睫毛扫着。他可太像橱窗里的洋娃娃了,连眼底清透的天真都一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