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还行。”她怯怯道。
“那你听听这个。”他放了一段录音,里面弹的也是巴赫,是《g小调赋格曲》。只听了一半,余颂就自叹不如,不同声部间的对比错落有致,节奏分明。演奏巴赫像是看海,水面越是平静,底下就越是暗流涌动。
周修达解释道:“这是我表弟去年弹的。他没比你大多少,今年也就二十岁。他参加比赛时用这个作为海选录音。你如果连这个水准都达不到,上档次的国际比赛,你连初赛都进不了,海选就被刷下来了。你自己感受一下差距有多大。”
“我会努力的。”
“没用的屁话就少说。”周修达冷眼漠视。
“知道我为什么要收你当学生吗?我和我表弟有点过节,我需要你来打败他。如果我收了一个天赋异禀的学生,对他的打击就没那么大。可如果是你,平平无奇的二流货色,你赢过他。而且还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那他作为钢琴家的信心基本也就完蛋了。”
“为什么要这样?你很讨厌你表弟?”
“你没有讨厌的人吗?怎么了,今天你突然变成纯洁无暇的仙女了吗?你之前不还恨你妈恨得要死要活。”
余颂咬着下唇,一声不响。因为安思雨在场,她不想自己的形象太恶劣,却也无从反驳。良久,她才道:“那我该怎么打败你表弟呢?”
“练习,拼命地练,没死就练。我本来让你参加后年的范·克莱本赛。到时候你比赛的曲目由我来选,你就用他最擅长的巴赫打败他。”
余颂没有再说话,之后三个多小时,她耐心听从着周修达的指导练琴。知道他用自己作为报复工具,她却生出一种亲近感。本以为他是前途更远大的钢琴家,但原来他们走的都是一条窄路。她猜他必然也有一段众叛亲离的往事。
安思雨在旁边其实等了半个小时就不耐烦了。余颂原本想劝他先回家,可他坚持要有始有终,结果他把外套一脱,盖在脸上,就舒舒服服打起盹来。一觉睡醒,终于等到余颂下课。
因为今天是第一节 课,周修达也不敢灌输余颂太多,怕她无法完全融会贯通。他更讲究的也是不练而练——除了练琴外,还要多听录音,学习名家的技巧,分析乐谱。于是没到饭点,他就放余颂走了,道:“我这里不管饭,你找你小男朋友请吧。”
虽然余颂已经解释了许多遍自己和安思雨的关系,可周修达就爱这样开玩笑。她也就故意不理睬,觉得他没趣了之后也就不提。隐约中这样的玩笑也正中她下怀,她是很乐意与安思雨更亲近些。不过安思雨知道是玩笑,所以对这个称呼完全是无所谓态度,刚一出门,他就叫嚷着肚子饿。
因为昨天拿到了教琴的钱,余颂便主动提出请客吃饭。不过也上不了太好的馆子,就请吃了牛肉面。安思雨是对钱很松弛的人,也没觉得下面子,立刻就同意了。点菜的时候,她特意记下他不爱吃香菜。
安思雨是真的饿了,只一味低头猛吃。余颂又是沉默惯了,也静悄悄地拿筷子拌面。周围都是午休来吃便餐的职员们,边吃边聊得热火朝天,更衬得他们这桌冷清。可她躲在这份宁静里有很安全,不用怕说错什么话,破坏了现有的关系。
她不禁微微一笑,本以为安思雨没看到,他却忽然抬头道:“你在笑什么?”
“我没笑啊。”
“我看到你笑了。”他执拗起来,道:“面好吃笑就笑吧,我不会说你贪吃的。这家店是挺好的。没想到看着不起眼,还挺不错的。”
“嗯。”她忍不住又是低头一笑。
“那个周老师,我觉得他不是个坏人。”
“我也这么觉得,他是个好老师,比之前的老师对我都用心。”
“所以他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看你不太高兴,从出来就闷闷不乐的。”
“不是这个原因,要说挨骂,我以前被骂过更难听的。动手打学生的老师也有不少。周老师算很温柔了。我只是担心自己辜负他的期望。不管他怎么看我,我不想让他失望。”
安思雨似懂非懂点点头,也没再深究,只是道:“你接下来有事吗?我想带你去逛商场,我看到你的袜子破了,你去买一双。”
过一条街就是一家大商场,余颂平时也不常来这种地方,带着一丝见世面的好奇,便同意了。安思雨的母亲经常来这里,他也就轻车熟路领她到二楼的专柜。这里是专卖彩色袜子的,余颂看着稀奇,可再一看价钱,就慌得要走。导购已经围上来了,她一时进退两难,安思雨却老练道:“这个颜色好,你要吗?包起来吧,那个也一起买了,多替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