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母亲一脸不耐烦的表情,余颂决心把话说出口,道:“妈,我不想学琴了。”
“你说什么?”母亲质问的声音不响,脸已经是濒临发怒的阴,“你再说一遍。”
“我说不想学了。反正赢了比赛也不一定能成名,现在也没好的老师要我。我还不如先读个大学,早点出来工作赚钱。”
“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的?”她的口气依旧是和缓的,好像还打着点商量。
余颂一瞬间生出渺然的希望,大着胆子全说了出来,道:“今天我遇到一个钢琴家,他和我说了很多话,说我这种家境的人很难成功的。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他明明以前也很厉害,得了个国际上的大奖,可是现在也怎么弹琴了。我想弹琴也当不了一辈子的事业。”
“这种人说的话你不用在意,他肯定是怕你和他竞争。”
“就算不是他这么说,我早就这么想了。我问过一起在梅老师那里学琴的同学。她们说一个班上最好的学生,基本也就是去音乐学院读书,最好也就是留校当老师。要想出名,当职业钢琴家基本是万里挑一,而且肯定要出国读书,我们早就没钱了。就算有奖学金也不够。”
“钱的事你不懂担心,再不行,你外婆那里还有套房子,等她走了,也能卖了。反正还要好多亲戚没找过,借上十万八万也可以。钱的事你不用管。”这话也是强撑底气,余颂早就知道家里捉襟见肘了,上个月余母事务所的工资发的晚,险些连房租都交不起。还是余颂求房东宽限几天,他看她个小姑娘可怜,才高抬贵手,不至于让她们流落街头。
“可是我不想让你这么辛苦,也不想还债。妈,我根本不想当钢琴家,每天就是吃饭弹琴睡觉,我想有正常的生活。”
”正常点生活?原来你早就这么想了?你觉得现在不正常。原来你早就想半途而废了!”母亲逼近,抬手就是一耳光,打得猝不及防。余颂没来及的躲,耳朵边嗡嗡的,先是一阵热,再是痛。她扎着辫子,头刚想偏一偏,又被母亲揪着头发补了一耳光。她咬紧牙关,强忍着没哭出声。
这样子看着就是故意逞强,母亲气急,边打边骂道:“好啊,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我原本还想着今天比赛失败,你心情也不好,我就不说你,看样子你是上赶去出问题的。说,你是不是故意要输的?”
她原本情绪就不好,之前余颂所有的比赛她都是亲自到场,这次实在是工作排不过来,才没有随性。单这一次就出了岔子,更让她坚信轻易不能放女儿自由。下半年她的工作也不好,国企那边翘班太多已经被约谈过,绩效发的不如往日,可是音乐课的学费却在涨,已经离婚的前夫小日子过的又不错,听说还买了新车。层层叠叠的烦心事积攒在一起,让这一气,总算有个倾泻口。
她今天是铁了心要让余颂认错,再也不提不学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可余颂只是趴在地上不动一声不吭,只把脸埋在臂弯里默默流泪。她看着更来气,抓起鸡毛掸子就抽,正巧打在扭伤的左腿上,余颂痛得惨叫一声,竟然强撑着站起来,恶狠狠瞪过来一眼,道:“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我要你怎么样?是你要逼死我了。我花了么着多钱,吃了这么多苦,就为了培养你弹琴。你现在说不弹了,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啊。你这个白眼狼。”她说着自己倒委屈地带上了哭腔。
“我以后会赚钱的,把钱都还你。我现在就可以去当家教,把钱还给你,我们就两清了。”
“你要还钱?还的清吗?发传单当家教能赚几个钱?你要是这么窝囊,一辈子都还不清我的帐。”客厅的茶几上就隔着她记账的本子,抓起来一把丢在余颂脸上。
余颂捡起账本,就冲回房里。她的卧室没有锁,母亲也不允许她锁门。她用衣架堵住门,不肯出去。母亲还在外面叫骂着,道:“你有本事就一辈子别出去,别花我的钱,别住我租的房子。滚出来。”
她无心去理睬,只撩起裤管,低头去看。刚才被打过的地方,伤口已经高高鼓起,脚踝肿得有一个拳头大。
第3章
母亲在外面叫骂了一阵,便也累了,听动静是开始收拾起餐桌了。余颂把衣架放回原位,这才忍耐不住,把脸埋在枕头里放声哭。哭完又给朋友宁晓雪发消息,道:“我和我妈吵架了。我说我不想练琴了。她就把我骂了一顿,好像我所有的价值就是弹琴。”
宁晓雪回得很快,道:“都一样,我妈也是的,昨天我没拉好,她就很用力地打我的头。”
她是余颂的小学同学,每次聊天就是交流各自的琴童血泪史。她们一样从小学乐器,一样有个雄心勃勃的母亲。差别在宁晓雪学的是小提琴,而且她的家境远比余颂优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