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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在那高台上,握着那降旨, 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此刻衣袖翻飞, 灌满了风, 便是要驾鹤而去的谪仙。

听到马蹄声,他回过身来。

公子衡没有束发带冠, 大氅掩着龙纹暗淡的玄衣华袍, 垂着眼睫去看城墙上的百姓。

骏马不听喝止,将他带到人群里, 挤挤攘攘,将楚文灼几乎拽下马来。

他被迫被人群拽住,在里面看到很多张脸。是陈家田垅上的农户,逃过海贼劫掠的渔民, 还有当年侥幸逃过屠城, 如今也该子孙满堂的百姓。

他们伸出手来,却不是为了将他拽下,而是哭号, 喊:“殿下不要去啊!”

贵为楚帝的楚文灼在人群中,浑身僵硬血液倒流,可脑袋一声轰鸣,还是明白。也许百年来只是为这一瞬。

也许公子衡等了百年, 等到的也不过是一个贪图使巫蛊之术起效赏赐的黄门。更有可能的是他连一个心怀叵测的黄门都没等到。

殉国百年, 依然孤身一人。

在他身边的只有挚友。可挚友也离世。

楚帝哪有什么心神去分辨百姓对他是爱, 还是恨呢, 可是在这么多双手里, 在这么多劝他不要去的人里,也该有他一个。

于是他也咬紧牙关,竭力不让雪落进眼里融化作水:“子衡!不要去!”他想他见到他快百余日,其实每每想起秦亡时也只有这一句。

不要去。

他不去了秦便不会亡吗?不会。安民军又会放过他吗?更不会。可至少这不是公子衡自己走上的路,至少在见到那把染了虞宋鲜血的短剑前,他不曾想着,虽万死难赎也。

天下罪孽,怎么能只戮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