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娴垂眸,在喜帕之下看见萧蔚的皂朝靴,紧接着,一根秤杆将喜帕撩开,光明如风袭面来,她一愣,又匆忙抬眸。
公狐狸精喝多了酒,脸上晕了两片红霞,凝视着她,慵懒地笑了。
这是余娴时隔两年,再次看见这张脸,和初见时相比,更有几分成熟韵味,那话本子里的公狐狸精从小淸倌儿变成风韵十足的媚郎了。
萧蔚朝她伸出手,“萧蔚僭越了。”他用了两年前离开她时同样的说辞,有意惹她。
余娴盯着这只手久久不能言语。
让她日思夜想的红酥手此时就在她面前,骨修如竹,指削似玉,红彤彤的指尖上有一层薄嫩的甲,长短留得恰到好处,弧度趋尖,有些像狐狸爪子。
僭越?她听懂弦外之音,忍不住探身,把脑袋放了上去,然后偏头,让脸颊触碰到他手心肌肤。就着这样的姿势,她抬眸望向他示意。
萧蔚的眼神几不可见地微微闪动,没明白她在做什么。试图理解一番后,他收拢掌,端起她的下颌,弯腰在她耳畔说道:“还未与在下同饮合卺酒,不能洞房。”
余娴误解了他的意思,顿时如熟透的虾全身发红,还好她妆厚,且嘴硬:“只是以为你想细看我的妆面。因为上一次,你说僭越的时候,也离我这般近,这般看我入神。”
萧蔚再度一怔,随即莞尔:“余姑娘记得甚是清楚。”语毕,他拉起余娴的手,引到了桌前,斟满两杯酒,一杯递与她,并邀她交杯:“白首成约。”
余娴举杯贴上,认真想了合词,郑重道:“终身之盟。”
萧蔚一饮而尽,侧眸看见余娴在小口抿咽。她不会喝酒,只觉心口腹腔辛辣无比,半晌无法下咽,萧蔚见状悠悠开口:“娘子。”余娴终于把这口酒呛了出来,差不多要谢谢他了。
喝完合卺酒,就是花烛夜。两个人端坐在床畔,一言不发。都是头婚,谁也没经验,但总要有人先提洞房这档子事。
本就是下嫁,自持大家闺秀身份的余娴心道:我不能提。
本就为利益,无心风月的萧蔚亦心道:你不提,那我也不提了。
门外的小厮丫鬟们听见屋内一片静谧:你们都不提,难道让我们提?
良久,两人各怀心思,屋内静得可怕。余娴憋了个哈欠,憋得眼睛通红,泪花儿灿灿。她绝不能将哈欠呵出来,若教他以为是暗示困觉,便比方才置首于掌更让人羞恼。萧蔚的酒也醒了,有些渴想去喝水,却一动不敢动,若让她以为他已想入非非,恐会教她疑心与不适。
但今日是花烛夜,他更不能让人觉得他新婚不睦,定是要与她同屋而眠才好。
胶着之下,萧宅里管事的大爷站在窗外咳了两声:“该洞房了!”这是个实在人,有事他是真敢提。
丫鬟小厮朝他投来“佩服”的眼神,毕竟他们都是跟着余娴陪嫁来的,没见过这种粗野的管家法子。
这声儿传到萧蔚和余娴的耳朵里,两人下意识看向对方,谁知视线衔接,便双双红透了耳梢。
萧蔚解释道:“这座宅子是陛下赏赐,与你成婚前我不住在此,当时教下人随意找了管家和嬷嬷打理。你若觉得谁行事不合规矩,便打发了。”
这事余娴听娘亲说起过。从前萧蔚的住处只是一座小院,下聘前,父亲还打算自掏家底帮他建房,被他拒绝了,下聘当日,萧蔚发誓自己不会亏待尚书的掌上明珠,说着竟拿出了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作婚房。后来才知,这是萧蔚为陛下办差得力,陛下赏赐给他的。也许如父亲所说,萧蔚确实得势,在成为给事中前,就已不知被陛下召见多少回,办的也都是为陛下分忧的事。陛下给他个七品芝麻官,兴许别有用意。
余娴摇头:“只要大事不出差错,平日里不合规矩,也挺好。”
萧蔚将她的话放进心里品了几转,只觉得她表露出的东西里,有一丝奇异之处,是他两年前未曾察觉的。按下不提,他起身,试探着说道:“你这身装束繁重,不若先梳洗吧,我去一趟书房。”
她若仍是对他有情,待会梳洗完必会到书房寻他。她若无心,便会自己先在房中睡下。这般说辞既能试探她而今心意,又给足她选择,让她舒心,若她不愿,他届时也可待她睡下后再回房。萧蔚想着,步子已往门口跨去。
他走后,余娴先是换了干净轻便的衣衫,又用热水盥洗一番,陪嫁丫鬟春溪为她仔细擦拭了青丝、手足,再为全身抹上滋润的花露才算好。繁琐精细的物什一应俱全,萧蔚虽是市井男子出身,却深谙女子用物,想必对她下足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