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桓目露赞赏,给晏凌沏了一盏碧螺春:“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宁王妃也是个爽快人,本座不止一次遗憾过,为何你我是对立的局面。”
晏凌不去动那盏茶,目光淡淡地掠过茶碗,又定格在朱桓脸上:“这没什么可疑惑的,你是奸,我是忠,正邪势不两立,古往今来皆这般道理。”
朱桓似恍然,又意味不明地叹道:“王妃聪慧,可惜你的个性过于刚直,须知过刚易折,人生在世该懂得良禽择木而栖。”
晏凌哂笑:“瞧,督主也说了是‘良禽’,可我是有血有肉的人,如果人人都想着见风使舵轻易为一己得失而背信弃义,又何必做人?”
“多行不义必自毙,我没读过太多的书,也不懂你们尔虞我诈的心术之道,可最起码,我明白何为忠孝节义,不管朱督主把我带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你都在白费心机。”
朱桓闻言并不意外,晏凌这性子,说得好听是嫉恶如仇,其实本质上就是一根筋轴到底。
“今日,宁王的棺椁进京了。”朱桓的语声不疾不徐,好整以暇地晲着晏凌,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桌面:“据说刺杀他的是一个俏寡妇的大伯,因宁王强占了那寡妇,这事闹得满城轰动,皇上的面子也很不好看,这会儿还大发雷霆呢。”
晏凌很平静,她直视着朱桓:“宁王不会死。”
她的语调坚决笃定,眼底甚至含着笑。
她的认知中,大业未竟,萧凤卿绝不可能容许自己有半分闪失,朱桓目下这急于泼脏水的做派恰恰说明一点:萧凤卿正在回京的路上。
不知怎的,想到萧凤卿也许就在归途上,晏凌沉郁了一段时日的心情骤然变得轻快舒朗。
朱桓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意味深长地扯扯唇:“宁王到底有没有死,其实并不重要,皇上希望那具棺材内躺着的人是他,这便够了。”
晏凌默然,脑中闪过建文帝多次责难萧凤卿的画面,心里不大舒服。
她自小被放养在杭州,双亲都未能陪伴身侧,萧凤卿是叼着金汤匙出生的,然而作为金尊玉贵的皇子,却在皇宫受尽冷眼,连他的亲生父亲都不待见他,甚而成天盼着他死。
“本座同你直说了吧。”朱桓的脊背后靠,悠闲地抵在圈椅上,漫不经心道:“本座同卫国公做了交易,只要他将五军都督府的兵权交给本座,本座恕你无罪,奈何卫国公举棋不定,到现在都迟迟给不出答案。”
晏凌的秀眉不着痕迹地蹙了下。
“宁王妃听到这结果很失落?”朱桓笑笑,他根本不在意晏凌的心情,揶揄道:“真心未必能换回真心,你的亲生父亲尚且如此,又何况是野心勃勃的萧凤卿,你觉得他赶回来是真的想救你?错了,他日夜兼程是急着挽回自己的皇族身份,宁王狼子野心,可不像是儿女情长之人。”
晏凌莫名心浮气躁,太阳穴隐隐作痛,四肢无力,她瞥了眼桌上的香炉,指尖微动。
“软筋散不在这里头,本座将它制成药汁涂在了你的椅子上,此刻该不知不觉渗透进你的体肤了。王妃武艺超群,本座多少也有忌惮,王妃莫懊恼,其实你很谨慎了,从我们谈话至今,你都在屏息凝神,可是本座的手段又岂是你能轻易提防的?”
朱桓的神色越发闲适:“宁王妃,你是萧凤卿的枕边人,倘若你愿意站出来指证那男尸是萧凤卿本人,就算卫国公不肯交出兵权,本座亦可放了你。”
“免谈。”晏凌冷淡地弯唇,嗤笑,神情间不见丝毫犹疑:“我是不可能如你们所愿的,话又说回来,这世上最能铁口直断的人就是皇上,皇上如果能证明那棺中人是他儿子,还有谁敢置喙?”
“王妃对王爷果然是情意甚笃。”朱桓的语气稀松平常,淡声反问:“就不晓得宁王对王妃是否同样推心置腹?”
晏凌反唇相讥:“正如朱督主对晏皇后?”
轻飘飘的嘲讽落在他耳畔,无异于旱雷炸响,朱桓的眸底陡然杀意波动,他轻笑,嘴角拉出一抹古怪的弧:“宁王妃为宁王甘愿下地狱,本座亦是佩服这份胆魄。”
晏凌听出了朱桓话中的威胁,面无波澜,淡然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朱桓玩味地盯了晏凌一眼,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袖口,优雅起身,偏头朝黑暗深处道:“出来吧,宁王妃是你们的了。”
晏凌羽睫一颤,顺着朱桓侧头的方向看去。
杨东带着七个小太监,不怀好意地走了过来。
晏凌静静地看着,朱桓的意图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