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或许它们已经消亡,或许它们一如被?观测时这样。人类所谓灭世级的灾难,于它们而言,不过是?一次又一次习以为?常的循环。宇宙里有太多的毁灭,又有太多的新生。

楚见星望着星空。这一瞬间他眼里只有光。穿过时间、越过空间,抵达他眼中的光,伟大又渺小的奇迹。

他恍惚间想到了自己?这一场重生。他于宇宙,连尘埃都?算不上,一粒无足轻重的存在,生与死,放在宏大的宇宙叙事下,甚至不值得落上一个墨点。

可对他自己?而言,这是?一场奇迹,渺小而伟大的奇迹。他无法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下一次机会,他活了两次,可每一次都?或许只是?再开了一张有去无回的单程票。

脸上忽然有温热的感觉,一瞬间楚见星还以为?是?自己?掉了眼泪,隔了两秒才醒过神,是?路深年的手指。他在寒冷的冬夜里脱去手套,指尖还留着凛冽的风尚未带走的热度,轻轻拂过楚见星的眼角。“怎么哭了?”他问。

原来自己?还真的哭了,只是?因为?太冷了,眼泪的那点热度甚至没来得及让脸上的皮肤感受到热度,就化作寒风的附庸。楚见星眨巴着眼睛,或许看星空太久了,他看到了太多的光,眼前路深年的脸也隐隐地?泛着一层很好看的光。

其?实他看他的时候,总是?能看见那样的光。他被?那样的光吸引着,他向往着那样的光。他用力去靠近了,最开始以自己?的天赋和运气,后来被?执念耗枯了所有的理智和生命力。

楚见星喃喃道:“星星很好看。”

路深年点点头?,他帮楚见星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又把?他的围巾围得紧一点,这才道:“很好看。”

楚见星又扭头?看星空:“星星之?所以好看,是?因为?有光,对吧?”

路深年也顺着看了过去:“对。不然黑夜就只是?黑夜,就如同我们在城市里最常见到的那样。”

楚见星低下了头?:“可是?好看的光离我太远了,我永远也碰不到。如果一定要去碰触,会被?难以承受的灾难毁灭。”

他笑了笑:“所以我只能就站在这里,在最遥远的地?方,看着这种宇宙史诗般的光芒,落入我眼中,就好了。我只能做一个见证者。”

“是?吗?”他听见路深年喃喃道。

楚见星坚定地?点了点头?:“是?。”

在冬季最深的寒夜里,他想,春天是?真的不远了。他已经忘了自己?的上一个春天是?什么样子,他浑浑噩噩的那些年,所有的感官都?被?情绪和酒精磋磨得宛如最古老的岩石,风化开裂散作砂砾,也只不过是?一场无知无觉。他如何能知道春天。

他重生在初夏的阳光里,他从重生时的炽热走过了渐渐平淡安逸下来的凉秋,他步入了这个寒冷的夜,而此刻,楚见星终于感受到,春天要来了。

他想,自己?会坚定不移地?走向那个春天,绝不重蹈覆辙的春天。

他心底也有一个万千星辰的小宇宙,那些狂暴的念头?,在情绪风暴里激烈的碰撞、撕扯、轰然散开后又重聚。它们大多数便来自那重生之?前遥远的时空,它们或许可以叫楚见星的“心理阴影”,又或者其?他什么专业名词,楚见星不算很懂。

他只希望,自己?也能像真正的宇宙一样,承受住这样最激烈的冲击,维持住他该一以贯之?的恒常。

但他听着路深年在说:“可总有人想要抵达星星,即便他知道,等待他的一切,无非是?一场毁灭。但人类之?中永远会有这样的人。”

路深年回过头?望着楚见星,楚见星能在余光里感受到他的眼神,是?这寒夜里无形的炽热。他继续说:“我无法成为?那样伟大的人类,终我一生,我也无法抵达任何一颗宇宙中实质的星星。但我有我想要抵达的星星,并且无论经历什么,我都?不想放弃。”

楚见星仿佛能听到自己?耳边有宇宙深处的星际风暴声。当然,宇宙是?寂静的,吵闹的只有他自己?的心。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像他早已察觉自己?被?推到了悬崖的临界点,他无法后退,却也无法彻底推开自己?面?前的那个人,于是?他终于承认,很多时候,他为?自己?可以僵持在这里而感到庆幸。

他以为?这依然会是?一场不挑明的僵持。

寒夜里忽然真的传来了声音,路深年的手机响了。

他点了接听,只是?几秒钟,路深年的眼神就彻底变了。楚见星没来由地?跟着紧张,他隐隐察觉到有些注定要发生的事情,他以为?只是?在靠近的途中、尚未抵达终点的事情,提前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