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忍不住担心自己的身世,假格格。福临染病前,太后曾圈禁了她。若是他好了,太后要把他俩分开,先要看他的意思,他还能拦着;糟就糟在他现在这样,昏迷不醒,可是脸上的痘儿起了顶,明眼人瞧着都向好了,太后要把他们分开,就像动动小手指那么简单。
“福临,福临。”她轻轻唤他,“你笑了,你醒了?你快些,万一太后拿我,我就不能守着你了。”她手里拿着白绵纸,轻轻洇他身上的破溃,一边说,“先用纸,再用盐水。纸用过就弃,收着焚化了,万一我走了,你自己记着。”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从睿亲王府到慈宁宫,脚程慢的人,一个时辰也能打个来回;她生怕还没给他拾掇清爽,太后的懿旨先到了。还要把她给他用的那些“奇方”都记下来,也不知是哪个起了效用,食补药疗,都用着吧。又说,“怕败血症,要多吃维生素c,条件有限,等醒了,水果蔬菜多吃点儿,吃了才有力气好……”
金花觉得自己像个絮絮叨叨的老太太,一刻不停在福临旁边唠叨,千言万语,不知哪句话戳着宝音的心了,她在旁边端盆收绵纸,一边忙一边抹眼泪,到后来终于撑不住,坐在脚凳上擤鼻涕:“我可怜的孩子。太后怎么能……就算不是博尔济吉特氏,也是草原来的蒙古人,千辛万苦的,还没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先卸磨杀驴。”
“姑姑,帮我去外头守着,还有好些事儿,万一没拾掇好,太后派的人先来了,你就拦着他们,说不方便进来。能拖一刻是一刻。”金花用胳膊肘儿捅捅宝音的肩头支她出去,她还想跟福临单独呆一会儿。
“姑姑知道我是蒙古人,我反而不知道。我要是生下来就记事儿就好了,就能知道我妈是谁。”不光阿拉坦琪琪格的妈,还有金花自己的妈,一点印象也没有,她可太想有妈妈了。“太后对我像对四贞妹妹一样就好了,那我就有妈了,你说是不是。”
她强烈的预感,无论他是不是向好,太后一定想着把他俩分开。难得,荒废了几年的睿亲王府里还有笔墨纸砚。笔是秃笔,墨是臭墨,砚台也是最普通的。多尔衮在学问上有限,不在意这些,反而没被人看上收走。她匆匆研墨写字,把刚跟福临说的话重新分了条目誊出来,又把这摞纸掖在他枕边。
外头已经闹腾起来,乱糟糟的人声。她浑然不顾,柔柔歪在他身边,伸手拉住他纤长的手,柔荑般的细手指穿过他的指缝儿,十指相扣。
凑着脸上前,用小巧的鼻尖蹭他的耳朵,嗅他身上酸臭的味儿,摇他的胳膊,窝在他身旁取暖:“福临……”
作者有话说:
2号应该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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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壹贰捌
“福临, 要是咱俩分开了,你记得来找我。”金花用拇指轻轻捏他食指的关节,一颗水汪汪冒顶的痘, 她斟酌着力,“听说天花不光坏容貌, 还坏脑子坏手坏腿……你可别把我忘了,想着我们。”她阖上眼睛, 正脸贴着他的侧脸躺着, 静静听粗重的气吹着他的胸起伏。他好得多了,这气息是两日前的十倍。
她忖着,他还没好,又不能见风, 太后必不会挪动他。大约要把她跟宝音遣开, 换成慈宁宫的人。万一他醒了, 侍疾的功劳都是太后的;要是他崩了, 议政王大臣会议还没得信儿,太后先人一步矫诏传位二阿哥福全,既成事实,议政王大臣会议有其他打算也难了。
太后不会直愣愣地简单把皇后跟宝音换过,八成会下一道废后迁宫的懿旨。太后是后宫之主,皇帝又病着不理事,旨意由太后下也算正道。金花只担心太后把她指到活计粗重的地儿, 她这两月做不得粗活儿。
宝音姑姑果然太温柔知礼,全无战斗力,从外头闹哄哄到殿里进人, 皇后只来的及跟皇帝说两句话。一串杂乱粗重的步子骤然在她耳旁响, 还没睁眼看, 她被人从床上一把扯起来。力道太冲,她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身子像一片秋风中的落叶,轻飘飘被扯着转了个圈,她本来朝着福临歪着,现在背对着他坐在床沿上。
她和他两人的手仍虚虚握着,皇后被惊得呼了一声,等坐定了,用泡皱了的拇指轻轻蹭了蹭床上病人手上的痘儿,柔声安慰说:“我没事。”
“皇后娘娘,万岁爷还好好的,您怎么先自行了殉礼。”苏墨尔带着哭腔的一句唤,听得皇后一愣,抬眼看到苏墨尔领着一队五大三粗的太监立在床前。她唤苏墨尔的那句“姑姑”还没出口,两个太监上前,一个拿着打湿的手巾捂她的嘴,另一个双手钳住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