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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人朝他伸出一只手,他虚虚握了握,匆匆说了句:“劳动了。”想了想这句太单弱,又压低了嗓子对着满屋子的人威严地加了句,“佟妃和龙子若有事,你们都小心着项上的脑袋。”女人转过脸去,又从胸腔里挤出一长声痛嘶。

再去看金花,这样行了嚒?满意了?可以跟着走了?

她还在随着佟妃的吟打哆嗦,他拽她,她软塌塌,软脚蟹似的,水做的女孩儿,当真化成水,他捧也捧不住,掬也掬不起。他只得上手抱她,习惯性地打横抱,她正面朝佟妃坐着,他摸不到她腿弯使不上力,他一狠心,双手握着她的腰,把她翻在肩上倒悬着就出了门。

他不想她在这儿再多待一刻。

景仁宫侧殿,金花脚踏了实地才松口气,这感觉就像是还了阳。只是听着佟妃的声气还是打哆嗦。福临不顾苏墨尔就在旁边,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害怕了?”手捂着她的眼睛,凑到她耳边说,“不怕,福全那时候生了一天一夜,还不是好好的?佟妃还早。”

金花眼泪终于滴下来:“您怎么才来,我等了您一天了。”一边说着,胳膊自然地揽上福临的脖颈,往常都是故意哄他,唯有这次真心实意。

“朕不来你就进去?那是什么邪秽地方,胆子也太大了。”他拍拍她的背。

“我想姐姐生产时,也有人如此陪她。”她也顾不得苏墨尔就在旁边,把脸搭在他肩上,用他微微被锁骨撑起的那块衣料垫在眼窝里擦眼泪,“表舅舅,原来生产这么吓人,姐姐,姐姐下个月……”一双大手安慰般揉上她后脑勺,她反而说不下去,只默默把福临肩上的两层衣裳都哭湿了,她的泪直接浸着他的皮肉,湿哒哒腻在他肩头一整晚。

佟妃又挣扎了一宿,十七日太阳将升的时候,太后亲自坐镇,杀伐果决,指挥着太医用药,稳婆下手,佟妃吃尽苦头,终于如愿产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这个孩子产得艰难,却意外地哭声洪亮,面目舒展,头发浓密,太后顾不得疲累,只管乐得合不拢嘴,一叠声说:“三阿哥跟皇帝小时候一模一样。”

金花当时正数小月孩儿的手指和脚趾,小心扒着襁褓,捧着小手和小脚,听太后这么说,舍了手脚,凑上去看婴儿的小脸蛋,晃着头看看三阿哥再看福临,反复比了几次,说:“皇额娘,万岁爷小时候就长这样儿嚒?”

福临看了眼孩子,一声不吭,拉着金花行了礼退出去。

天边一颗小星儿,就在头顶闪,两人都盯着这颗星,舍不得乘舆,福临轻轻握着金花的小拳头,一同往坤宁宫走。一边走,金花还在回味刚刚摸过的那个小脸儿跟鸭梨似的小婴儿,说:“表舅舅,三阿哥鼻梁没您的挺呢,皇额娘怎么说跟您小时候一模一样?”不等他答,又说,“不过就算他塌鼻梁我也喜欢,那小手就那么一点点儿大,表外甥女儿瞧过了,指甲的形状跟您一样,跟福全也一样,果真是亲爹。”一边说,一边拉起福临的手左看右看,“真的一模一样,神奇的遗传。”

又走了一会儿,她像是终于想通了,说:“那就是福全和三阿哥长大了也能长这么好看的手?修长,指甲的形状也好看。”说着又拉起福临的手来回摩挲,欣赏艺术品般,“一看福全和三阿哥的手,就知道是表舅舅的娃娃。表舅舅还是挺能干的。”金花忍不住开始期待杨庶妃和端贵人的孩子,不知她俩生男生女,生的小宝宝什么样貌?一想到后头半年宫里又要添小婴儿,金花就掩不住笑,晚上刚大哭过的桃花眼还有点肿,她笑着有点木肤肤的,可就是抑不住,满脸堆着笑去看福临。

他倒怪,从到景仁宫就没有喜气,现在更是铁青着脸,看金花的眼神叫她打寒颤,丹凤眼里的眼风跟寒冰片一样,又冷又利,跟刚刚抱着她哄“不怕”的全不是一个人。

到了坤宁宫门口,金花撒了他的手,说:“表舅舅,我到了。”

福临细细看她,她一早忙着来景仁宫,胡乱换了身湖绿的袍子,忙了一天已经皱巴巴的,晚上哭了一场,又一宿没睡,脸微微肿着,眼圈还是红的。他突然又体会到那次他在慈宁宫喝了碗古怪的凉茶,浑身起的一股邪火,那次是她说想要孩子,这次换他,他想要跟她的孩子。

长着像她一样的尖尖的眼角,翘翘的鼻子,两片厚厚嘴唇的小嘴儿,他简直想不出来得有多好看。

这么想着,他一把揽着腰把她斜斜箍住,摆着长腿,三两步直进了坤宁宫。

作者有话说:

哼,他才第一次想嚒?他分明想了很多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