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钦俊脸布满寒霜,掀了掀绯色的蔽膝,大步往后院去。
老太太等了许久已是昏昏入睡,瞧见高大的儿子携霜而入,还是很快清醒过来,招呼他坐在下首便将事情坦白,
“你父亲去得过于突然,没交代明白,当年这份庚帖递到我手里,我也不知其意,”谢钦是老太太的老来子,与府上侄儿年纪相差无几,当时府上未成婚的孙儿还有几个,老太太不知那庚帖当给谁,又因丈夫突然离世大病一场,久而久之,将此事忘了个七七八八。
不成想八年后,人家姑娘寻上门来。
在老太太看来,沈瑶必定是来索婚的。
便直言道,
“那姑娘我也瞧了,生得如花似玉,美则美矣,只是到底是岳州小门小户来的,旁的就别指望,她手里拿着你爹爹的信物,做不了假,你爹爹定是将她许了你,但娘亲不逼你,事情还是交由你做主。”
谢钦身为首辅,在朝中见惯大风大浪,喜怒不形于色,修长的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假寐片刻,语气淡漠,
“既是父亲临终遗言,又达八年之久,便应了吧。”末了尾音捎着几分不在意甚至是嘲讽,“娶谁不是娶。”
老太太先是松了一口气,旋即又愁上心头,
“我儿,委屈你了。”以谢钦的身份相貌,皇宫里的公主都轮着他挑,最终却要屈就一个沈瑶,老太太心疼他。
谢钦唇角冷冷一掀不置一词。
这事他怪不上任何一人,但换谁被一个陌生的女人突然找上门,心情都不会好。
老太太原想换个庶孙娶沈瑶,可惜沈瑶口口声声称自己的未婚夫是谢钦,老太太心里再不满意这个儿媳,也只能遵守诺言。
即便是娶妻,于谢钦而言,也不过是一件不太重要的事,心中躁意滚过后,他起身告辞,
“儿子还有公务,先行告退,母亲早些安寝。”
翌日老太太将沈瑶唤来延龄堂,这回神色便和蔼可亲多了。
老太太惋惜沈瑶的出身不假,不过她更相信自己的丈夫,当年老太爷在一众官宦贵女中挑出门楣不高才华不算出众的她为妻,眼光独具一格。
何况,这小姑娘生得极为貌美,身段浓纤合度,眉梢那股灵气压都压不住,一看就好生养,气质也十分端庄,不像乡下来的女子。
老太太看沈瑶越看越顺眼。
沈瑶得知谢家决心娶她时,愣了好一会儿。
谢家若毁约她也不会强求,毕竟家世相差悬殊,可既然要履约,沈瑶也当仁不让,婚事早早就定下,她也一直视那素未谋面的男子为夫,老太爷临走前教她写得名讳现如今还搁在兜里呢。
沈瑶大大方方应下。
“好。”
在谢家众人看来就是,赖野花吃上神仙肉。
沈瑶不在意旁人怎么想。
当日老太太将身边稳妥的黎嬷嬷遣去服侍沈瑶,沈瑶家境不好,为了供弟弟读书,家里一应值钱之物全部典当了,身边并无伺候的丫鬟,只孤零零的一个人,谢家套上大大小小五辆马车,将沈瑶送去了别苑。
三日后,谢府来人告诉她,婚期定在三月初八。
掐指一算,只剩一个多月,沈瑶一面挂念着国子监的弟弟,一面认真备嫁,老太太遣来的仆妇都十分能干,她能做的极少,无非就是绣一些出嫁的衣裳之类。
临近婚期,沈瑶亲自烧了一锅鸡汤去国子监看望弟弟。
十五岁的少年拗着脸站在树下,高高瘦瘦的个子,生得白白净净,一双眼却阴鸷含戾,
“你非得嫁他吗?”
沈展只知道谢钦姓谢,并不知他是什么身份,从沈瑶嘴里听出是个大户人家。
沈展不希望姐姐看人脸色。
“等我高中,你再挑个本分老实门当户对的不好吗?”
沈瑶看着绷如满弓的弟弟,心潮翻涌。
这一路入京,已经耗尽所有家财。
她一个姑娘家如何在京城落脚,落脚便罢,又如何供弟弟读书,婚约是现成的,谢家也认了,她何苦没事找事,
“我就喜欢他。”
她连谢钦的面都没见过,何谈喜欢,不过是宽慰弟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