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的事闹得人尽皆知,皇帝得知齐王落水撞在岩石上,一面心痛,一面又因齐王丢了皇家脸面而恼怒,后来查出那宫女是太后宫中的人,原先那点子同情和心痛顿时烟消云散,骂了一句活该,摆摆手吩咐侍卫将人送回府上安置。
谢钦这厢回了延庆殿,见了皇帝,先帮着料理了下齐王的事,随后与皇帝告假,说是要送沈瑶回府,皇帝也没料到自己老师是个情种,以太后名义赏了沈瑶一些珠宝绸缎,替谢钦撑了脸面。
沈展得知齐王出事后便开始寻找沈瑶,后来传出沈瑶与谢钦再续前缘,沈展便觉事情不对劲,以他姐姐的性情绝不可能与谢钦私会,莫非出什么事了,中途谢钦的人暗中接洽了沈展,将事情和盘托出,沈展怒火中烧差点没转过身去掐死那齐王,好在年轻的探花郎虽然稚嫩却不愚蠢,转念间已意识到宫中艰险,不由冷汗涔涔。
若非谢钦,今夜姐弟俩危矣,再联想谢钦与姐姐的牵扯,心情顿时变得复杂。
当初他不同意这门婚事,一来门不当户不对,二来谢钦并不看重姐姐,他不希望姐姐仰人鼻息过日子。
后来谢钦披坚执锐前往边关,沈展对这位姐夫更多的是理解与敬佩,连带心里那点怨念也淡去了。
姐姐三年孤苦迟迟不婚,沈展看在眼里,知姐莫若弟,谢钦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人品贵重,沈瑶经历过这世间最出色的男儿,其余人岂能轻易入她的眼。虽然沈瑶只字不提谢钦,沈展却冥冥中觉着沈瑶对谢钦并未彻底放下。
眼下谢钦携功凯旋,放下身段脸面,与当初那傲然的姿态判若两人,沈展心里生了几分考量,男人失去后只会越发珍惜,谢钦未尝不是个好人选,与其让姐姐嫁去旁家磨合,还不如就谢钦了。
故而嘴里说让姐姐入宫赴宴看看有没有如意郎君,实则也是想试探试探谢钦。
怎料发生了后来的事,沈展为自己差点酿成大错而无比后悔,回程的路上与谢钦一左一右骑马护在沈瑶马车两侧时,便趁着机会与谢钦道了谢。
谢钦自然看出小舅子的懊悔之心,坐在马背上拱手一揖,“不必将旁人的过错安在自己身上,护着她也是我的职责。”其余的话没多说,怕惹这位小舅子反感。
两个人心照不宣。
马车抵达沈府,沈瑶由碧云搀出来,腿脚依然有些发麻,朝着谢钦的方向无声屈膝随后进了宅内,眼神并未往他瞄,沈展跟了进去,先是与姐姐赔罪,后怕不已,旋即询问事情经过,那样的事,沈瑶岂会与弟弟说,只道自己没事,不欲多言。
沈展见姐姐讳莫如深,这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
沈瑶这厢匆匆洗漱往床上一躺,窝在薄衾里动弹不得。
那药性果然烈,明明吃了好几颗解药,那种酥酥然的余韵依然在骨缝里绕。
沈瑶毕竟嫁过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最后在自己大腿掐了几把,方沉沉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沉,日上三竿方醒,懒洋洋伸了个腰由着碧云伺候梳洗出了门,一眼看到弟弟坐在厅堂上,他指着从外头捎来的早膳,
“姐,早膳我备好了,买了你爱吃的板栗饭,还有元鱼丸子。”
沈瑶看得出来弟弟愧疚难当,轻轻笑了笑,沿着桌案坐下,“以后每日给我捎?”
“嗯嗯。”沈展使劲点头。
“有了媳妇也给我捎?”
沈展继续点头,随后猛地打住,面上害躁来,“我不娶媳妇,我还早着呢,姐姐没嫁,我娶什么媳妇?”
可一想起此话有催嫁的嫌疑,连忙住了嘴,殷勤地捡了一块水晶脍搁沈瑶碗里,“姐,先吃。”
沈瑶笑觑了他两眼没说话。
待吃完早膳,却见弟弟坐着没动,甚至还问她,
“姐今日是去铺子还是在家里歇着?”
沈瑶总觉得沈展有些不对,直到打量几眼方猛地回神,急得扶案而起,
“你还杵在这做什么?这都什么时辰了!陛下昨夜点你为翰林编修,是何等荣耀,你得赶紧去吏部报到。”
她看了一眼天色,晨光炽热,怕已辰时二刻了,沈展初入朝廷没资格上朝,却也到了正常点卯的时辰,她急忙绕过桌案将沈展给提了起来,推着他往外走。
“昨夜官服便送了来,你快些换了去衙门。”
沈展被她推了个踉跄,“姐,我不放心你,我想守着你。”
沈瑶快要气死了,双手叉腰狠狠剜着他,“你怎么不知道轻重?你不去,我这些委屈才是白受了!”
沈展闻言眼眶立即泛红,少年咬着牙绷着脸含恨道,“都怪我,昨夜若非我,姐姐也不会受此耻辱,若是姐姐出了事,我万死难赎。”
沈瑶看着这样的弟弟,一时消了气,立即露出笑容,“罢了,都过去了,吃一堑长一智,你好好当官,以后谨言慎行。”
沈展抿着唇不说话。
昨夜齐王吃了大亏,难保不遣人来对付姐姐,沈展根本不放心出门。
这时,门廊外传来一阵轻咳声。
姐弟俩抬眸望去,正见谢钦一身常服立在门口,朝沈展使眼色。
沈展看了沈瑶一眼,立马折出去了。
天光明丽,绚烂的朝霞如锦毯铺满了东边天际,沈展看着满脸温煦的男人问,
“谢大人有何吩咐?”
谢钦听着这声“谢大人”心里不是滋味,手往里一比,轻声道,
“你去上衙,这儿有我。”
沈展明白了。
两个男人相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心思。
谢钦晓得沈展不放心姐姐,寸步不敢离。
正好,他也是这个意思。
可是,沈展纠结地望着他,涩声问,
“您是当朝首辅,不用上朝吗?”
谢钦轻咳一声,坦然道,“谁说首辅要日日上朝,首辅首辅,总揽朝纲便成。”也知道自己话里漏洞颇多,不给沈展反驳的机会,继续道,“等你到我的位置便知道了,万事不必事必躬亲,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展儿,你还要历练。”谢钦严肃道。
沈展无语地看着他,明知道他是为赖在这里而找借口,却也说不出辩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