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琢回头,似笑非笑地面对宋凝思:“宋女郎,遇事多想想你的儿子。”
初春微雪,万物始苏。
阿四回到京城,向唐琢汇报完自己的任务后,得唐琢满意夸奖。阿四再次说起离开的事,唐琢:“不急,你先休息一下再说这些。”
阿四挑了下眉。
他漫不经心地回到自己的住处,一路得人行礼。他非常随意地掀开毡帘,微微抬眼,屋舍背对着他垂坐的女郎蓦然回头,颊畔乌丝轻扬,回头看来。
戴着面具的青年看去,二人四目相对。
阿四怔了一下,心神在一瞬间空白——
短短一眼,他好像重回那个明媚的春日。他见她在花下打秋千,秋千起伏,攀着秋千绳索的少女眉目含愁含波,笑靥如花流年。那无忧无虑的打着秋千嬉笑的少女,惊起他心白鹭,荡起圈圈涟漪。
阿四一时哽在原处——
两年了。
这个女郎再不是如花美眷、笑容无忧的少女。她沉静贤淑地蓦然回头,乌目红唇,另有一种岁月静好的美。她似乎离他很近,触手可及;又似乎只是云端投下的光影,风一吹便会散。
阿四怔然不动。
宋凝思抬目,缓缓看他。她心难以说清自己面对阿四时还能想些什么,爱恨似乎都不太强烈了。她见到这人,心涌现的是深深的疲惫,是对命运的无力:兜兜转转,竟然还是他。
宋凝思道:“我回来了。听说你一直在找我。”
阿四淡声:“我在找你,怎么杀光你身边的人。”
宋凝思:“你不用找了。我身边的人已经死干净了。”
阿四反问:“你没再嫁么?你没有生下一儿半女?柏知节呢……我之后思来想去,那个柏知节,根本没被我杀死吧?你跟一个杀手玩心眼!”
宋凝思恍惚。
她在金光御想杀她全家那事上,花费了很多心思。她想带着孩子平安离开他,所以她先投靠秦随随,之后在京城的时候,又利用“秦月夜”的保护,将江湖人、朝廷全都卷进来,一同追杀金光御。她不是要金光御死,她是要金光御重伤,无力再追捕她全家人,她全家人可以平安离开京城。
她可以和他分道扬镳,和江湖划清界限。只有金光御追杀她,那些讨厌的江湖人才不会以为自己和金光御是一路人,才不会来找自己。
宋凝思全都算清楚了。可是她没想到,两年后,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唐琢——用她的儿子威胁她,让她回来这个污浊地。
她厌恶极了这些,厌恶极了这恩怨扯不清的世界!
但是……宋凝思眼一点点浮上水雾,她雾濛濛地看着门口的高大青年。她一步步走向他,以一种献祭般的心情。她将自己献祭,就如同当年为了保护父亲一样,她在不同的时间献祭自己。
阿四面容铁青,身体僵硬起来。
宋凝思立在了他面前,她道:“以后我再不离开你了,我们关上门,好好过日子吧。”
阿四一把掐住她脖颈,掐得她面容发青。宋凝思在这般大力下,想的竟然是如果就此死了,其实也很好。她没有死,耳鸣嗡嗡,她听到金光御咬牙切齿道:“你以为你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走了我就忘不掉你,你来了我就欢迎你?你挑衅一个杀手!”
宋凝思疲惫无比,闭目道:“我父母已经死了,这两年都是一个人过的。我还是忘不掉你……”
她想抬手摘他的面具,温声:“你脸怎么了,为什么……”
她被大力一推,整个人向后被催,摔倒在了软塌上,后背重重地磕上木板,痛得她眼泪流出。金光御俯身而来,仍掐着她的脖颈,将她按在榻上。
宋凝思眼冒金星,身上那青年面上的面具,在她视线都一派朦胧。她气息微弱,呼吸困难。她有时觉得死是一种解脱,她感觉到金光御的手落在她颊畔。他用一种微妙的、挫败的语气问:“你有脸哭?”
宋凝思摸自己的颊畔,原来她哭了。
身上的男人怫然色变,觉得无趣转身要走。宋凝思猛一下起身抱住他腰际,金光御身子僵直。宋凝思道:“我们关上门,好好过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