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在一旁看见,有一瞬间不知为何莫名产生出一种自己在活生生棒打鸳鸯的荒诞感觉。一面又狠下心来催促:“少爷!少爷!再不走时间就晚了!刚才下面人就给我打来电话,说莫先生已经出了机场,现在正在往会馆走的路上了!见面就只有两个小时啊少爷!而且少爷您回来的时候正好路过得宜坊,还能顺便给罂粟小姐买几块小糕点回来!罂粟小姐不是最喜欢吃那家店的蝴蝶苏!早去早回啊少爷!所以现在咱快走行吗!”
楚行恍若未闻,在罂粟面前缓缓蹲下身去。
他说得低沉缓慢,一字一句,好让她能听进去:“我去一下就回来,好不好?”
罂粟眼珠稍稍动了一下,抿着嘴唇不开口。楚行握住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勾了一下,看着她,又说:“点个头,或者摇个头,给我看,好不好?”
罂粟看着他,迟迟都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像是有些疲惫,缓缓闭上眼,不再理会他。
楚行维持着姿势,又等了一会儿。见罂粟像是已经坐着睡过去,才闭了一下眼,终于放弃。
他把她小心抱到c黄中央,掖好被角,缓缓直起身,默不作声走了出去。
路明一句话不敢多说,屏着呼吸跟了出去。
两人在路上的时候,路明本来积攒了一堆文件想在这空当里咨询他,看到自家上司沉着脸一言不发的模样,又把问题全都憋回了肚子里。过了一会儿,楚行突然冷不丁开口:“你觉得她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
“……”路明觑着他的脸色,小心说,“罂粟小姐有吉相,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楚行看他一眼,薄薄的嘴唇嘲讽弯起来,笑了一声:“何必说连你自己都不信的话?”
路明噤声不语。过了一会儿,听到楚行撑着额角,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有些疲倦地开口:“之前罂粟行事任性狠辣,又经验不足,这样下去务必吃到大亏,我总想要扭过来。现在她倒是真的乖巧无知,任人摆布,为什么我又觉得,情况没有变好一丁点儿,只有更坏。”
罂粟当年初来楚家,虽也机敏娇憨,却毕竟幼小,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裹足模样。楚行现在都还记得,在最初的最初,他一眼挑中她,放下茶盏走到她面前,微微弯下腰打量,罂粟扬起脸,跟他对视的时候,那一双带着一点胆怯,又乌黑湿润的眼睛。
让楚行不知为何,当场便联想到捧在手心里的小白兔子。有些娇气,亦带着小小的乖巧,又活泼泼地讨人喜欢。
他把她拎在身边,照着最好的标版,请了最好的老师,认真仔细地教她。一心想让她娇气美丽地长大。她却不肯照办。开始不过是背地里做些小坏事,绊一绊离枝,整一整路明,见他仿佛不知,便自以为隐瞒得很好,愈发胆大,肆意妄然。
他其实全都看在眼里。只是不说。攒到有一天觉得火候差不多,才把她叫到跟前。把她的破绽与证据摆出来,一一数落。
然而话未说到一半,便看到罂粟脸色苍白,在他面前慢慢半蹲下去,两只手怯怯扒住他膝头,仰脸望着他的时候,眼睛里满满是无声的恳求。
楚行本是存了心要给她教训看,然而碰到这样的眼神,那一瞬间竟莫名有些失神。
他长她十年,早已是情绪内敛深沉,心肠凉薄坚硬的年岁。自执掌楚家,更是规矩方圆,赏罚分明。从不曾想过会在一个小姑娘讨巧的眼神底下,莫名心软。更不曾想过,会在以后岁月里,一次次忍不住,超出底线地纵容。
曾有一次商逸前来,看到他们相处,临走时笑说他:“看你把那个小丫头已经娇惯成了什么样子!”
他却不以为然。自觉不过是一点额外的纵容,远远还不到娇惯的界限。却在不知不觉中,罂粟早已经眼高于顶,肆意任性。
他都没有察觉出自己的退让,就已经退让了无数步。曾有一段时间,罂粟甚至连他都不怕,胆敢趁着他不在时,偷偷摸开他的电脑玩游戏。被他回来发现后,竟还振振有词:“反正你都出门了呀,电脑又没有人在用。我用一下怎么啦?你电脑里的东西我一个没碰,不信你来查。”
她那副信誓旦旦的狡辩模样,让他简直觉得生气又好笑。问她:“你自己的怎么不用?”
结果她还能理直气壮地摆出一副委屈:“你的更好用呀。你给我的那是什么破电脑!那么慢!网络还连不上!”
明明几个月前他给她买的新电脑已经是当时最好的配置。然而楚行也不多说,第二天又叫人给她重新买了台比他书房里那台配置更好的电脑。结果过了几天,又见她在书房里偷偷开他的电脑。见他进来,肩膀惊吓一抖,但很快就先发制人地狡辩道:“你进来怎么不敲门!还有,你居然设了新的开机密码!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