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希音又晃了晃镯子,半晌没说话。纪湛东轻叹一声:“其实我刚刚应该说,‘前两天去珠宝行看到了这一款,觉得应该会十分适合你。’对不对?”
霍希音忍不住笑了出来,上前在他的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嗯,谢谢。”
霍希音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办公室里罕见地十分安静,安静到近乎诡异,连一向喜爱笑闹的肖君丽都十分安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专心致志地打着演讲稿。霍希音坐回自己的位置,肖君丽突然碰了碰她的胳膊,小声说:“陈遇昨晚酒驾出了车祸,人没了。”
第 十四 章
14、
当天下班后,霍希音和几位同事一起去看了陈遇的家人。满眼陌生的面孔,但无一例外都是表情凝重。陈妈妈一身端庄严肃的黑色,早已哭到眼睛红肿,甚至据说已经几度晕厥。
霍希音站在一片低泣声里,恍惚间忽然觉得自己回到了两年前。
那天的葬礼,她一个人,沈静陪着她走完所有流程,一分一毫都不曾含糊。她看着过来安慰她的叔伯姑姨们,甚至其中还有一个七岁的小表弟。她的眼神淡然,淡然道甚至被那小表弟的妈妈当成了正面例子来教育她的儿子要坚强。
而与其说她当时的表现是坚强而冷静,倒不如说她已经麻木到了极点。
在葬礼的前一天,她曾经咬着牙发着狠逼着夏未央答应她们母女不会出现在葬礼现场。
她当时只是对夏未央说了一句话,很短,声音却是出奇的冰冷,仿佛说到就绝对会做到。
“明天的葬礼,别让我看到你们。脏了我妈妈的眼,你们也不会好过。”
她承认自己当时是拣了软的柿子捏。夏仪绝对没有她的女儿那样容易受人差遣。在她的眼里,夏未央比起她的那个母亲来,多了份远见,少了份计较,不变的是美丽。
可她就是不喜欢她,直截了当的不喜欢,打心眼里的排斥,没有理由。
那段时间沈静怕她会胡思乱想,于是常常带了她出去,给她介绍新朋友,和她去看音乐会,连很私密的事都会和她说。
再后来便是纪湛东。他的水准要比沈静高出太多,他带着她出入各种奇特的场所,他的玩笑幽默又无伤大雅,他的关注密切又不引起反感,他的照顾贴心而不做作,他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他的声音低沉悦耳,他虽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却似乎并不经常招惹桃花。
记得有一次他们不小心谈到了财产和密码。她抱怨曾经有不受欢迎的人试图问她的空间里所设置问题的敲门砖,她不愿给又不能不给,纪湛东听完淡淡一笑:“我支你一记损招,但很管用。”
“什么?”
他隔着玻璃桌靠近她,歪着头,眨了一下眼,话里一分正经九分戏谑:“你把空间问题设置成‘我的某某银行卡密码是什么’就可以了。”
“……”
霍希音曾经想,假如,只是假如,某一天,即使过错在他,甚至他们分开,或许她也不会太怨恨他。毕竟他曾经懂你的心思,他曾经明了你的眼神,他曾经真正的帮助过,毕竟那段时光虽然挥霍,却并未蹉跎。
有领导在用类似节哀顺变的话来安慰着陈妈妈,霍希音扯扯嘴角,这种话她在两年前听得太多了。事情来得太过仓促也来得太过彻底,她很能理解,领导除了这种话大概也找不出别的什么用来宽慰一个刚刚失去了儿子的母亲,而这位母亲则大概也从领导的话里找不出什么真正的有用的来让自己的眼泪减少半分。
霍希音扭过头,看到夏未央正低着头坐在一边,双手拢在黑色袖口里,肩膀微微颤抖,一言不发。
她看不到她的表情,黑发将夏未央的侧脸遮掩住,只余出一段白皙的脖颈,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本来就很瘦,这个样子则更显柔弱。
霍希音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你还好吧?”
她一边问一边在心里鄙视自己同情心会不会有点过于泛滥,而与此同时她又觉得讽刺和悲哀。就在前些天,夏未央去她的单位找陈遇的时候,在卫生间内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当初霍希音还以为她会来参加这对新人的婚礼,没想到却是要参加葬礼。
夏未央抬头看她,眼神迷茫得就像是一个七岁孩童。嘴唇干涸,一张脸苍白得有些吓人,模样凄惨而又楚楚动人。
“需要我给你倒杯水么?”霍希音暗暗叹气,自己的问句越来越像是那天夏未央对她说过的话了。
她突然拽住了她,开口时干涩粗哑:“你陪我出去走走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