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很委婉,其实用一个词概括就是大男子主义。聂染青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没有,你一直都很好。我知道你一直护我周全,我很感激。我也知道我自己什么性格,小时候爷爷就说我长大了需要别人扶持才能走得稳当,这点我一直牢牢记着,并且我也这么觉得。所以你对一些事直接拍板我也不会很反对,何况你还肯事先咨询我的意见。”
“你在众人眼里就是天之骄子,站在那种高高的位置,占尽天时地利。而我呢,从来没想过去追求那样的地位和高度。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很想以同样的程度回报你,也想过要配合你去做一些事,可我没机会,你没什么地方漏出破绽或者是脆弱,你能很轻松地就把所有东西都打理得很好,而我只要坐享其成就可以了。可我太不知好歹,我打心眼里不想要这种状态,就算我装作坦然地接受你的照顾,我也没想过要全都依赖。太强大了能给人依赖感,但是也能让人觉得危险。不过这也不是你的错,尽善尽美自然很好,你等下不要又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你事事要求完美,离婚这件事就算不是你最遗憾的事,恐怕也是排了前三吧。忍对你来讲很容易也很难,可我明白再有耐心那也是有极限的,所以婚姻到了尽头,我难逃其咎,对你造成影响,我实在是抱歉。其实,”聂染青笑了笑,“我是除了抱歉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了。”
聂染青这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深的挖掘潜力,这些话她只是现场发挥,却不但不磕绊,反而说得声情并茂,有理有据,她如果当初能在本科生辩论赛的时候发挥成这样,她早就进校队了。可是她说了这么多却一点都不高兴,反倒觉得心里没来由地沉。
习进南默然半晌,突然间笑了一下,声音依旧是好听悦耳,却辨别不出什么感情:“我还是比较习惯你没心没肺专横跋扈的模样,你现在郑重其事地以一种善解人意的口吻讲话,我还真不怎么适应。”
于是聂染青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悲伤情绪就这么一下子被他挥散。
她十分无语地看着他,习进南别过脸去,中指的关节支着下巴,从聂染青这个角度看过去,模样十分清俊,剪影优雅得就像是一副画。可是他明显不高兴,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眼睛凝视着前方,明显是在沉思。
这次两人沉默的时间更久,也更让人觉得难熬。良久习进南才淡淡地再次开口:“既然都已经说通透,为什么不肯复婚。”
“你能百分之百保证说明白了就能如实做到吗?实话来讲,”聂染青顿了顿,小声地说,“我不想拿婚姻做第二次试验品。”
她说完屏住了呼吸,正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她知道她说了这么多以后,习进南肯定不会再提出复婚。
聂染青说不失落是假的。
之后又是沉默,这谈话让聂染青想到了水桶上方水龙头下方那细细的水流,慢得让人想抓狂。可是聂染青却忍住了离席的冲动,这种情况下她没法转身离开。
她除了失落还有愧疚,毕竟习进南给了她面子,她却不要,还在一定程度上让他失了面子。聂染青再善于调侃甚至是讽刺,也不会在这种事上cha科打诨开玩笑。习进南不动,她也就不好意思动。其实她很想幽幽地叹口气发泄一下,最终还是忍住。
她等着他开口,然而打破沉默的却是习进南的手机铃声。
习进南看了眼手机屏幕,站起身去接电话。聂染青很礼貌地努力不去听那边的谈话,可是开着窗子,习进南的声音还是不受控制地飘了过来:“别的我不管,这是你的工作范围,难道你还想要我帮你做?无论如何周一早会的时候要把策划案交上来,已经拖了一个工作日加上一个周末,还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聂染青真为电话那头的人感到悲哀。习进南平时一向和颜悦色,今晚看来是耐心早早地就被她耗光了,此刻语气里是罕见的严厉,简直让人心惊,并且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聂染青吐了吐舌头,默默地为那边无辜的某人祈祷。
习进南再走回来的时候,那种飘散在空气中的压抑已经消失了大半。如果没有习进南目不转睛的注视,聂染青估计早就舒了一口气。
可事实是他就是在看着她,直看得她头皮发麻。聂染青的头发被秋风拂起,在这种模糊的环境里,她的皮肤更显白皙。
他的表情有一点点的变化,好看的眉毛微微蹙了起来,终于慢悠悠地说:“起风了,你坐在这里不觉得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