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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荡头几次遇上这种事,在嬴稷有意无意的挑衅笑容下,忍不住发作起来,却往往被秦王驷呵斥,说他“不友”“不仁”。他吃了几次教训,便只能自己忍气了。嬴稷却也乖巧,自那次事件之后,除非在秦王驷跟前,否则出入便带了数名内侍保护。而嬴荡被秦王驷斥责之后,在甘茂劝说下,亦不敢再对嬴稷挑起事端。

此时嬴荡又见嬴稷在他面前卖乖,不禁愤恨地夺门而去,不想在门外撞到了樗里疾,只得道歉:“是我鲁莽,请王叔恕罪。”

樗里疾见了嬴荡脸色,知道他又受了训斥,心中不忍,忙温言道:“无事,无事……”想要用“大王对你实是爱之重才会责之切”之类的话劝慰一下他,只是这种话,说一次或许还能教嬴荡舒服些,但嬴荡被训斥得多了,再听这样的话也是无用。所以话到嘴边,他还是没有再劝,只是点头道:“你去吧。”

见嬴荡匆匆而去,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这才迈入门去。

他抬起头来,便见嬴稷坐在秦王驷膝边,秦王驷正拿着竹简在同他说些什么。父子两人,实是说不出的其乐融融,再想到方才嬴荡出门时一脸的愤懑,樗里疾心头更是沉重。

嬴稷见樗里疾向秦王驷行礼,忙避在一边,等他行礼毕,再乖巧地向他问好:“王叔安好。”

樗里疾呵呵一笑,点头:“公子稷安好。你手里捧着的是什么?”

嬴稷瞪着天真可爱的大眼睛,甜甜地笑道:“司马错上了治蜀之策,父王正在教我看呢。”

樗里疾看了看秦王驷,脸上依旧带着叔叔看侄儿的笑意,道:“这是大王要公子拿去学习了?”嬴稷点点头。

秦王驷知他有事,当下道:“子稷,你先出去吧。”嬴稷连忙答应一声,抱着竹简便出去了。

樗里疾看着他走到殿门处,由候在门外的内侍接过竹简,再沿着台阶下去,才向秦王驷笑道:“公子稷当真聪明可人。”

秦王驷亦是点头:“子稷年纪虽小,但聪明能干,在寡人诸子中也算极为出色了。”

樗里疾见他如此,不由得面露忧色,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秦王驷看出他的意思来,笑道:“你又想说什么了?”

樗里疾肃然道:“大王曾对臣说过,属意公子荡为储君,如今,还是这么想吗?”

秦王驷微微点头:“寡人确曾更多属意于子荡,可是如今子荡性情浮躁、勇而无谋,将来在他的手中,秦国顶多只能打几场维持现状的战役。子稷虽然年幼,但聪慧超过子荡……”

樗里疾截口道:“王后有两个嫡子,即便大王看不上子荡,首先考虑的也应是子壮。”

秦王驷思及芈姝的幼子嬴壮来,更是摇头。若说嬴荡还有自己早期有意引导,将他的性格养得强势一些,嬴壮整个就被芈姝纵惯得不成样子。他道:“子壮更不行。”

“如此……”樗里疾问他,“大王是要废嫡立庶吗?只怕会引起举国动荡啊!”

秦王驷犹豫不语。

樗里疾语重心长地劝道:“大王,若嫡庶可易,则尊卑可易、上下可逆,国若无序,必将动乱。只怕周幽王之祸,就在眼前。”

秦王驷听得不入耳,摆手道:“疾弟,你言重了。”

樗里疾却不愿意罢休,又道:“大王嫌公子荡勇而无谋,可公子荡今日的性情,难道不是大王造成的吗?是大王多年来教导公子荡,说秦国当在公子荡手中扩张武力,所以公子荡才轻文重武,而今却又嫌弃公子荡鲁莽无文……”

秦王驷冷哼一声:“你这是怪寡人了?”

樗里疾忙低头:“臣不敢。”

秦王驷叹道:“疾弟,不是寡人灰心。这些年来,寡人在荡身上,用心最多。可如今他这么大了,‘扩张武力’这四个字,还一直当成匹夫之勇来实现。这么多年,寡人难道只教他这一点吗?”他越说越是动气,“身为君王,应该学的东西,寡人难道没有教他?但他根本就无心去学,你教寡人能怎么办?”

樗里疾亦是一时语塞,他是秦王驷身边最亲近的臣子和兄弟,自然知道秦王驷是如何一路用心地引导嬴荡的。只是两父子都是倨傲狂放之人,一个只会呵斥,一个只会内心抵触,却是一个越用心教导,一个越是背道而驰。想到这里,他亦是暗叹。无奈之下,他只能站在为人臣子的立场上来劝:“大王,如今诸公子渐长,公子华于军中威望日高,而公子荡为嫡子又勇武过人,公子稷聪明能干……大王当日说过,恐早定储君易生变乱,如今看来,却已无大碍。臣请早定储君,以安众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