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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让了魏夫人进了外室,薜荔奉上酪浆来,一壶倒了两盏,一盏递与芈月,一盏递与魏夫人。

魏夫人接了,却只放在一边,打量周围,笑道:“妹妹也忒寒俭了,此处也没有多少好的摆件。便是王后无心,唐姊姊也应该有所表示啊!”

芈月只笑道:“何尝没有呢,只是稷儿尚小,恐怕他淘气砸了,因此都收着呢。”

魏夫人嘴一撇:“妹妹也是楚国公主,却去学唐氏的小家子气。子稷堂堂大秦公子,便是砸了什么,咱们还砸不起吗?”

芈月不去听她挑拨之言,只笑道:“不知魏夫人今日来,有什么事?”

魏夫人却扭头,令采薇捧上一袭衣袍,笑道:“我是特来向妹妹道谢的。幸而妹妹向大王澄清事实真相,方免去我的嫌疑。大恩不言谢,只想有所报答。思忖着入口之物难免忌讳,刚好子华前些日子猎了些白狐,集缀成裘,连夜赶着做了送来。妹妹试试衣服,可合身不?”

芈月举目看去,却见一袭外罩大红菱纹重锦的白狐裘,在袖口、领口和下摆露出雪白的毛锋,红白相映,格外艳丽。又听说是公子华所猎,心头抵触,口中却笑道:“魏夫人客气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如何承受得起?况且,这是公子华孝敬夫人的一片心意,我若收了,实在是太不合适。”

魏夫人却说:“无碍的。”

芈月只道:“切切不可。”

魏夫人的笑容便撑不住了,问道:“妹妹可是对我仍然心存芥蒂?”

芈月假笑道:“魏夫人说哪里话?都是宫中侍奉大王的姐妹,何来芥蒂可言?”

魏夫人微笑道:“你信不过我,是正常的。我与你从前的交往,实有太多的不愉快,也有太多的不坦白。但我今日来谢你,也实是一番诚意。”

采薇只得也跟着劝道:“是啊,芈八子,今时不同往日。公子前日见过夫人,诚心劝说,夫人已经悟了。公子如今已经成人,夫人的事,如今也由公子做主。”

魏夫人也跟着轻叹一声:“不知不觉,儿子都比母亲高了,也比母亲有主意了。我如今万事听儿子的,什么事也不争,什么事也不想了。”

芈月微笑道:“这是魏夫人的福气,我也日夜盼望着子稷有朝一日能够长大成人,如公子华一般,建功立业,得一方封地,便一生无求了。”

魏夫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芈月的神情,判断着她话语的真假:“唉,我也是同妹妹一样的想法,只可惜别人却对我偏见已深。就如今日,我特地来向季芈妹妹道谢,妹妹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芈月却仍旧笑道:“人之偏见,不是一朝一夕造成,自然也非一朝一夕能消除。只要魏夫人真的努力了,自然人人都能看见您的改变。”

魏夫人略一沉吟,挥手令采薇退下。芈月见了她的举动,也挥手令薜荔退下。

却听得魏夫人缓缓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想请教妹妹。”

芈月问:“何事?”

魏夫人道:“和氏璧案,是大好机会,我与王后皆落嫌疑,你正可借此除去我们,何以竟轻轻放过,不但没有落井下石,反在大王处为我们辩冤?”

芈月微笑道:“魏夫人以为呢?”

魏夫人道:“我本以为你是糊涂了,图在大王面前的贤惠之名,又或者想挑动我和王后继续相互残杀。可是我方才以白狐裘示好,你若有此心,自然会借机和我修复关系,让大王看到你的大度。可你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对我戒心依旧,所以我就更不明白了。”

芈月心中暗叹,口中却道:“难道我就不能是为了明辨是非黑白?难道对你们来说,是非黑白并不重要,借助每一件事打击对手才是本能选择?”

魏夫人听得不顺耳,心中瞧不起她这般装模作样,当下冷笑:“难道你不是吗?”

芈月摇头:“我不是。”

魏夫人不服气:“我不信,这世间谁人做事,不是为了一己之利?”

芈月沉默片刻,知道与她之间,已经无法沟通。她看着魏夫人,终于道:“魏夫人,你可知道先王后去世之后,大王为什么不立你为王后吗?”

这是魏夫人这一生最刺心的事,她闻言不禁脸色一变,差点翻脸,声音也不由得变得尖厉:“季芈说这个干什么?”

芈月见她至今犹对几案上的酪浆点滴不沾,当下便端起自己面前同一只壶中倒出来的酪浆,饮了一口,缓缓地道:“世间婚姻,莫不是合二姓之好,求中馈主事。大王立后,也不例外。不是为结两国之好,就是为王后的能力德行足以安定后宫,二者得其一即可。却不在于谁是否得宠,也不在于她有没有儿子,更不在于她是否工于心计。魏夫人,你的确很聪明,也很有心计,只可惜你做人太在乎得失,每件事都掂量得太过厉害,像商贾买卖一样斤斤计较,生怕自己吃了半点亏,不让别人有半点便宜。所以你明知道大王求的是什么,可是你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