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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他们还能够说一说读到的书,也有出去骑马射箭行猎的时候,但是共同去四方馆听辩论、见了面就有说不完的话的岁月,却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在一起的时候,除了说说孩子之外,便是偶尔提一提宫中诸事,也就如此罢了。

可是这样的日子,她真的甘心就这么过下去吗?

她正想得出神,不想秦王驷走到她身后,轻轻抽走她手中的扇子道:“你在看什么?”

芈月吓了一跳,嗔怪道:“大王干吗不声不响的,吓我一跳!”

秦王驷只着了一袭薄葛衣,也不着冠,看上去倒是十分轻闲,见她嗔怪,反笑道:“是你太入神了,寡人走过来的脚步声也没听到。你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芈月也不好说出自己刚才所想,只从湖边大石上站了起来,道:“妾身在看鸳鸯。”

秦王驷刚才站在她身后也已经看了一会儿了,此时听得她的话,不由得又看了一下,还是摇头道:“鸳鸯有什么好看的?”

芈月轻叹:“看,它们总是成双成对的。”

秦王驷觉得有些听不懂了,又看了看,不确定地道:“朕觉得……禽鸟都是成双成对的吧。”

芈月微微一笑,也不解释,又转了话题道:“妾身昨日看书,看到齐庄公四年,大夫杞梁战死,其妻姜氏迎丧于野,哭声至哀,城为之塌圮。”

秦王驷听了这话,触动心事,沉默了片刻,方道:“怎么忽然想到看这个?”

芈月轻叹:“列国征战已经数百年,至今未息。思想当日至今,不知有多少女子送别夫君,征人不归,肝肠寸断。不知道这战争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秦王驷也轻叹:“不知道,谁也不知道。生于这大争之世,生命就是永不停息的战斗。前有狼,后有虎,每一战都只有拼尽全力厮杀,才有可能活下去。而明天,又是一场新的战争。”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寡人小时候看君父出征,也曾经问过母亲,战争什么时候结束。母亲告诉我说,她小时候也这么问过,她的母亲小时候也这么问过,她母亲的母亲,小时候都曾这么问过……数百年以来,人人都这么问过,人人都不知道如何解答。”他已经很久没有和芈月议过朝政了,此时不如为何,忽然触动了心事,多说了两句。

芈月轻叹:“如果当此世,能够有一个像周武王那样的圣人出世,让诸侯听命,讨伐首恶,结束战争,那该多好。”

秦王驷只觉得她这想法实是天真,失笑道:“便是周武王重生又能如何?周武王的时代,人少而地广,诸侯分得土地后仍有余裕,所以专心耕种即可。可这千百年来,人丁繁衍,不胜负荷,所以农夫也只得放下锄头拿起刀剑,争夺自己和子嗣的口粮。”

芈月抬起头来,认真地道:“《商君书》上说,若能够有君王以绝大威权,依人口和贡献重新划分土地,则可减少争端。只可惜,不要说在列国没有这样的人,就算在秦国,以先君和大王之威,也只能勉强推行。这其中到底缺了什么呢?”

秦王驷见她皱眉的样子,不禁伸手去抚了抚她的眉头,失笑道:“你一个小女子,想得太多了。这是历代明君圣主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何况是你。”

芈月也失笑,将之前的话语一句带过,道:“可见杞人忧天,并不是杞人自己多事,而是人心皆是如此。”

秦王驷摇了摇头,道:“你的心中,总有一些奇怪的想法和事情。一般女子看到杞梁妻这一段故事,难道不应该是感叹真情难得,感天动地吗?”

芈月心中轻叹。她跟了他七年了,这七年来,后宫的新宠也是三三两两地出现,她冷眼旁观着,总是有一段时间,秦王驷对她们会特别有耐心,呵护备至,怜香惜玉。然则,渐渐他就失去了新鲜感,也懒得继续以前的话题。如今的秦王驷,已经失去了哄小女孩的耐心,两人的对话就显得乏味起来。当她讲到他不愿意继续的话题时,他总是有办法迅速地把话题结束掉。然而他的转移方向,又是她不愿意接应的。见他如此,她亦笑了笑,显得有些敷衍地道:“妾身若非感动,岂有此思?那么大王也会感动于这个故事吗?”

秦王驷顺口道:“世间真情难得,如何能不感动?”

芈月不语,低头。

秦王驷见她如此,倒起了兴趣,托起她的脸道:“鸳鸯同心,你对寡人有几分真心?”

芈月无奈,只得问道:“大王要几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