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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月倒了三杯酒,举起第一杯洒下,低声道:“记得你第一次带我出去,是拜遏商君之墓。当时我不明白,你既然恨他,为什么又思念他,你既然思念他,为什么不为他平反,而要让他就这么埋在荒山里。可是现在,我有些明白你当时的想法了。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有些人,你怨恨他,又佩服他,再佩服也不能化解这种怨恨,再怨恨也无法不产生敬佩。商君之于你,就像你之于我一样。这个世界上,人一旦站到最高处,俯临天下的时侯,总有一些话想找人说说。可是偏在那个时候,会觉得再没有人能够听懂自己的话,除了那个曾羟令自己寝食不安、流亡天涯的人,那个曾经如此轻易地左右了自己的命运,让自己恐惧又不得不敬佩的人吧!”

芈月又举起第二杯酒洒下:“你是我生命中第一个男人,我曾经深爱过你,我爱过你,所以对你有过期望、痴情,有过心痛,可最后才明白,女人的情爱,恐怕是你最不放在心上的东西吧。这个宫里的每个女人,都以为你爱的是自己,至少是曾经爱过。事实上,你不爱魏氏,也不爱王后,也没有爱过我,也许在当年,你可能喜欢过庸夫人,至少你对她的信任到死也不变。但在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不爱任何女人了,女人之于你,是江山权谋的一部分,是消烦解闷、生儿育女的工具而已。我爱过你,更恨过你,可是这一刻站在这里,我却明白了。帝王没有办法随心所欲地去爱。我爱着黄歇,可是我们中间隔了—个楚国,在我复仇之前,我不能跟他在一起,因为我明白,在他的心底,他还爱我,可不会为了爱我就帮着我对付楚国。翟骊他爱我,愿意为我做一切事,在这一点上,黄歇不如他,你更不如他。这一生中,能够这么毫无保留地爱我、信我之人,唯有他。我曾经以为,一生一世,得一知心人足矣。可是到了面临抉择的时侯,却犹豫反复,割舍不下。直到踏进这里的那一刻,我忽然相通了?既然割舍不下,又何必割舍?我记得对你的爱和怨恨,我记得对黄歇的不舍和不能言说,也同样可以记得翟骊的真诚和热情。大王,我敬你第二杯酒,你如镜子一般照见我,让我知道应该怎么做。”

芈月停了一下,看着眼前的牌位,举起第三杯酒洒下:“这第三杯酒,我要告诉你,我做了一件让你恨的事情。大王,你是一个帝王,对你而言这世间应该没有什么事比王途霸业更重要吧!如果今天换了你站在这儿,你会怎么想?你愿意拿你这十来个儿子,来换取变乱的结束吗?来换取商君之政的重新推行吗?我想你是不会愿意的,你曾经想过赌一下江山,可最终你放弃了,因为你懦弱,你害怕变成齐桓公,害怕你尸骨未寒便诸子相争。可逃过了五年前.却避不过五年后。内战没有在你活着的时候爆发,却在你儿子死后爆发,甚至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险些毁掉了秦国,你后不后悔啊?我今天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你没做到的,我来替你做到。甚至你的列祖列列宗都梦想的王途霸业,我也会替你们做到。有朝一日于地下相逢,我可以站在你面前,对你说,我无愧于你,也无愧于你们赢氏,更无愧于你们大秦。”

芈月迈出灵殿,冬日的阳光映着雪色,十分刺眼。

芈月微眯了一下眼睛,转头看了看店内,拢紧身上的白狐裘,大步向前走去。

第七章 唐八子

自平定季君之乱,芈月颁下了一系列的法令,整顿内政外交:

“重修商君之法,凡违法者皆依律处置。由樗里疾主持清理井田,开阡陌封疆:由魏冉主持清查兵籍,确认军功勋位;由庸芮主持清查户籍,编订户口,重定赋税;由唐姑梁主持颁布标准衡器,统一度量衡;由司马错主持蜀中事务;由白起主持练兵与戎狄等族易俗等事;芈戎、向寿主持与楚国黄棘会盟之事。”

黄棘,秦楚会盟台。

芈月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的军队。

魏冉和芈戎率领秦军站在会盟台下,甲胄如同黑色的海浪。

远处缓缓而来的楚国军队是一片红色海浪,但见黄歇和楚太子横骑马走在前头,楚王槐由兵马护卫,坐在广车之中。

黄歇抬头,看到芈月独立高台,两人四目相交,不由得微微走神。

太子横本与他并辔而行,见他落后,不禁勒马问道:“子歇,怎么了?”

黄歇敛住心神,道:“没什么。”

棘门到了,黄歇与太子横下马,楚军两边分开,楚王槐走下马车,迈向高台。

此时秦王赢稷从左边登台,楚王槐则从右边登台。两国国君相互行礼,交换玉圭、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