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戎今日一直神思不属,看着魏冉潇洒自如的样子,自己身为兄长反似被他比了下去,心中既酸且愧,只是这种情绪,不但不可以说出来,便是在心中多想一想,也不免羞惭,当下只得站起,勉强一笑,道:“冉弟,这些年你跟着阿姊,风雨同舟,我还要多谢你呢。”
向寿却是看不出芈戎暗藏的心事,见兄弟和睦,心中欣慰。他接了两人敬的酒,再看魏冉身材雄壮,戚风凛凛的样子,与芈戎站在一起,兄弟两人相貌倒有五六分相似,只是芈戎温文,魏冉英气,不由得点头:“好,好,小冉也长这么大了,我记得当初你还只有这么高……”他看了一眼赢稷,比画道:“比大王还小呢。”
魏冉也不禁唏嘘道:“是啊,一别这么多年,我们总算在一起了。”
芈月走上前去,一手拉着一个弟弟道:“是啊,我们总算在一起了,从此再也不分开了。”她举杯肃然道:“来,我们一起敬少司命。得神灵的庇佑,我们一家人,终于能够重聚了。”
其他人也一起郑重举杯道:“敬少司命。”便一饮而尽。
芈月顿一顿,又道:“这第二杯酒,敬我们的娘亲。我们姐弟三人终于重逢,从此再也不惧离乱生死。娘,你若泉下有知,能看到这一幕吗?”
芈戊、魏冉一齐哽咽,向寿转头轻拭眼泪,三人亦是肃然举杯,一饮而尽。
薜荔忙又率侍女们倒上酒来,芈月沉吟片刻,道:“这第三杯酒,贺我们自己,一别十几年了,少年已经白发,相见竟似陌路,人生最好的岁月,我们都在求生和思念中煎熬。如今终于苦尽甘来,从此有仇报仇,有恩还恩,快意人生,再无阴霾!”
其余三人亦是举杯一饮而尽。
魏冉将酒杯一掷,叫道:“阿姊,为了娘亲于九泉之下能够瞑目,我问你,我们何时去杀了楚王母子?”
芈月看向芈戎,问道:“子戎,娘亲的事,你可知道?”
芈戎点了点头;“原本不知道,直到这次入秦,舅舅才告诉我……”说到这里,不禁哽咽,“阿姊,你们瞒得我好……”忽然之间,满腹委屈愤懑一涌而上,扭头拭泪。
芈月心中一酸,这个弟弟,是她亲眼看着他从襁褓中长大,亲手抱着牵着,一起长大。姐弟俩曾经是相依为命,亲密无间,可这一去十几年,她离开楚国的时候,他还是个总角少年,如今却已经为人夫、为人父了。想到这些年来,他独自一人不知何等孤独无依,想到他在楚国,置身虎狼之中,又不知道受了多少的委屈遭遇了多少阴谋,芈月不禁上前将他紧紧抱住,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小戎,阿姊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芈戎伏在芈月肩头,痛哭一场,心情渐渐平息下来,这一场痛哭,似将他心中所有郁结都哭了出来,他转而扶住芈月惭道:“阿姊,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考虑,你还让舅舅来保护我、帮助我。本来应该是我在楚国搏杀出一片天地,把你和小冉接过来的,可我没有能力,一直到现在,还要你来接我……”说到这里,声音转为低哑,“你当初去秦国的时候,才十五岁,还带着那么小的弟弟。可是如今你却成了一国之主,小冉也能够率领这么多的兵马保护阿姊。比起你们来,我真惭愧啊。”
芈月含笑一边握住芈戎的手,另一边握住魏冉的手:“不,小戎,你不必惭愧,我是长姊,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们,我才应该惭愧。可是我今日很高兴,因为我们都还活着,我们还能够重聚,从此我们姐弟一心,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的路。”
她两手合拢,将魏冉和芈戎的手也握在一起。
姐弟三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良久不分开。
芈月得向寿、芈戎归来,便分派兵马,令他们与魏冉、白起等一起率兵,征伐诸公子。又令樗里疾、公子奂、公子池等人分头劝说诸公子向咸阳投降。
而她在三军之前的训诫之言,亦是飞速传至诸公子属下,更令得人心浮动。蒙骜等人又分别向自己的旧友部属进行游说,如此里外夹击,再加上诸公子本就谁也不服谁,都欲自立为主,皆是各自为政,因此各城池在芈月的安排下,便慢慢地被收复。
到了第二年,诸公子的势力被灭了一半,剩下来的人着实慌了,终于在甘茂游说之下,一齐向庶长赢壮投效,重结势力,再抗咸阳。
而咸阳城中,各方面的势力又在暗暗角逐,潜流暗潮也不停涌动。
清晨,常宁殿庭院中。
芈月与缪辛身着劲装,在院子里对练,一如当初的赢驷与缪监一样。不知不觉,芈月保留了许多赢驷当日的习惯,如每日清晨起来的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