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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早知道,或许自已应陔向她称臣?

不,这不是甘茂的为人。

他周游列国,他困顿成阳,他投效芈姝母子,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立于朝堂,以天下为棋盘,与诸侯决高下,建不世功业,留百世英名。

他差一点就触碰到这一切了,如果,如果不是武王荡忽发奇想,要亲自举鼎,他就可以触碰到这一切了。辅助秦王、兵发三晋、策马洛邑、震慑周王、夺九鼎以号令诸侯,这-切都在他的意志下运转了,可是就这么一朝之间,一切化为泡影。

他悔,悔自己没有早回成阳安排一切。他太自信,以为后宫女人翻不出花样。他打算回来再扶立公子壮,一切还依旧如武王荡在世时一样,新王继续倚重他,用他的国策。结果在他一路扶灵回咸阳之后,却发现咸阳出现了两个王位继承人,而另一个还在娘肚子里。他回咸阳当日,还未入宫见惠后,魏夫人便派人堵上了他,以惠后心痛武王荡之死要迁怒于他的假消息,令得他犹豫反复,错过最好时机,结果诸公子作乱,整个秦国顿时成一盘散沙。他便有倾世之才,也是回天乏术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他无力回天的事,让一个女人一步步完成了。他是不得不与芈月作对,因为在这个女人的手底下,将不会再有他甘茂掌控国事的余地了。

樗里疾这个人,是甘为副贰的,当初他跟着秦惠文王时便是如此,他是王室宗亲,他所有的出发点都是以秦国利益为先的。可他甘茂不是,甘茂,是一个要当国士的人。如果没有这个舞台,他就要创造这个舞台,如果这个舞台不让他上来,他就会拆了这个舞台。

太阳渐渐西斜.门外照进来的日影越来越长,甘茂焦灼不安地在室内走来走去,终于下定了决心,坐下来开始整理案头的文件,一些收拾起来,但更多的竹筒帛书则被他扔到青铜鼎中烧掉。

收拾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暗下来很久了,他走出房门,叫道:“备车。”

侍从忙上前问道:“国相欲往何处?”

甘茂拳头紧握,下了决定,道:“去樗里子府上。”

侍从一怔:“如今这个时候……”

甘茂闭了闭眼,道:“我料定这时候,樗里疾一定还没睡。”

果然樗里疾还未休息。他今日亲见芈月训话三军,心神震荡,一时竟有些恍惚,直到夕食之后,才定下心来处理案卷上的政务,这时候公文未完,自然还在书房,听说甘茂求见,倒有些诧异,沉吟片刻道:“请。”

甘茂匆匆下车,在老仆的引导下走进樗里疾府后院。他之前与樗里疾往来,只在前厅,如今进了后院,倒有些诧异。举目看去,后院十分简陋,只有土墙边种着花,一条石径通向后面三间木屋,连回廊玄关也没有。甘茂有些出神,他竞不知道这位秦国王叔、当朝权臣,私底下居然过得如此简朴清净。

老仆进去回报之后,便请他人见。他顿了顿,随老仆走进樗里疾的书房,却见樗里疾伏案看着竹简,几案上、席上堆的竹简如山一样高。

那老仆禀道:“公子,甘相来了。”他跟着樗里疾久了,多年来都是照着旧时称呼。

樗里疾抬起头,见了甘茂,忙放下竹简,走出来道:“甘相,请坐。”他的神情一如往昔,似乎并不奇怪甘茂的到来,虽然此刻已经是深夜了。

甘茂向樗里疾一揖道:“不敢。樗里子,甘某早已经辞官不做国相了,不敢当这一声‘甘相’之称。”

樗里疾只得道:“好好好,就依甘先生。”两人入席对坐,方问道:“不知甘先生今日来有何事?”

甘茂慨然道:“我甘茂本是边鄙无知之人,蒙惠文工、武王两位君王的恩宠,拜以国相之位,以国事相托。虽然不能完全胜任,却也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今芈太后摄政,不用我这衰朽无用之人,我原该只身离去,不敢多言。然蒙恩深重,临行前有些话不吐不快。”

樗里疾道:“甘先生请说。”

甘茂一脸诚恳:“秦国接下来恐怕要经历一场比商君变法更可怕的浩劫,甘茂受先王恩惠,不忍见此劫难落到诸位卿大夫的头上。如今群臣以您为首,还请您早做决断。”

樗里疾一惊,挥手令老仆退下,拱手问道:“甘相意欲何为?”

甘茂道:“罢内乱,停国战,休养生息。”

樗里疾沉吟片刻,方道:“罢内乱,停国战,休养生息。此亦是太后与我的期望,可是,诸公子不肯归降,如之奈何?”

甘茂道:“若能用吾所请,诸公子自当归降。”

樗里疾眼神一凛,看了甘茂一眼,道:“哦,甘先生有把握说服诸公子归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