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提醒过你,他会在外面养女人的,你又不能生……”云志从隔壁房间走出来,趿拉着拖鞋,懒懒的伸着腰,打哈欠打个不停,最近他还蛮用功读书的。

艾姝妈沉着脸,啪的给了云志一记耳光,这些年过的不清不楚,但她还是第一次打云志。女人的霉头有很多,最大的霉头就是不能生养,艾姝妈受够了云志的阴阳怪气。

“你打我是没有用的,他现在隔三岔五的就往外跑,说不定等他再回来,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你还是想想你和艾姝的退路吧,你以为他真的会把艾姝当自己的孩子吗?”云志摸着挨打的脸颊,不痛不痒的说着,艾姝妈的小胳膊小腿儿,那点儿力气难为不了他什么。

云志的话像是针一样刺疼了艾姝妈,她气呼呼的回到屋子里,抓起炕上被捂得热乎乎的大被子,咬在嘴巴里,她的声音才没有传出去。但眼泪还是唰唰的流个不停,殷湿了被子头,潮潮的,怎么说她是三十老几的女人了,这个年纪不尴不尬,最尴尬的是没孩子,云志她是指望不上了,只有艾姝,就算不是她亲生的,至少还隔着姨娘这层姻亲的血缘,总不会真的置她于不顾吧?

王淑嫦调走后,安茉像是得了场大病一样难受,她很王淑嫦恨得太久了,突然一离开,安茉的恨没有了参照物,一下子就给抽空了。人的免疫力都是在不停的生病,不停的抵抗病毒,然后再不停的生病,病毒升级,抵抗力也随之跟着升级。等到抵抗力再也不升级的时候,一个人的大限就到了。

安茉的学习成绩也开始下滑,连她自己都觉得也许王淑嫦真的是非常好的老师,她在的时候安茉成绩是非常高的。新来的班主任程老师还真的不是董校长家的亲戚,很年轻,整天都是严肃的面孔。不知道是董校长在大家折腾一番后觉得自己的亲戚调过来确实不好,还是确实这本身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这些对安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安茉终于如愿以偿的弄走了王淑嫦,她还哭得死去活来的,当然那个哭也真的。

程老师上任后听说了余强葛治国等人大闹董校长亲戚家的事情,于是当机立断,在即将期末考试之前,还是要求全班同学包场去看《少年犯》的电影。新班主任的用意很明确,小小年纪就敢闹事儿,那长大后还不得是社会不安定份子吗?所以必须去好好看看《少年犯》,看完后还得好好的写观后感。

小城市空旷的电影院在冬天尤为的清冷,生意也冷清,突然多了包场看电影的学生,电影院的老板象过了年似的开心。《少年犯》顾名思义,都是些年少气盛,冲动之下犯了罪得十几岁的孩子,当他们穿上囚服,被剃光了头发,可怜兮兮的关在隔绝外界的铁窗之内,自由就显得比所有的钱财都昂贵。

电影的内容在安茉看来,并没有太多的触点,尽管身边其他人哭得稀里哗啦,但安茉的眼泪就是落不下来,她开始担心自己没什么情绪写及格的观后感。不是安茉不想哭,是她的免疫力提高了,从懵懂的孩童到小小年纪的学生,经历了那么多,《少年犯》里的人物受的那点儿苦对安茉而言又算什么呢?唯一不同的是,安茉没有失去理智的做出触犯法律的事情。

一直到电影结束,当安茉看到电影里的少年犯们在表演中都热泪盈眶的唱着歌曲《心声》,一遍又一遍的唱着:妈妈,妈妈,儿今天叫一声妈,禁不住泪如雨下,高墙内春秋几度,妈妈呀,您墙外苦盼,泪血染白发……妈妈呀,妈妈呀……

这个时候,安茉终于泪如雨下,她缩在空旷的电影院的角落里,对着黑白色的大屏幕吧嗒吧嗒的无声的落着眼泪。原来妈妈这个词儿真的还是人类最本源的属性,它所包含的温暖和依靠能抵御所有的伤害和寒冷。安茉就想着有妈妈其实也是件不错的事儿,若是哪天她成了少年犯,终归还有个能如此热切呼唤的人,这样也好。

因为怕被其他人看到自己哭肿的眼睛,安茉退场的时候晚走了一会儿,没想到第二场电影又开演了,但电影院锁上了外面的大门。安茉没办法,只好混进第二波看电影的人群,看了两遍《少年犯》。

等安茉回到家,已经过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安茉在灶间翻了大半天,只知道小仝妈做的是油条汤,就是把油条撕碎和蛋花汤一起煮,她掀开锅盖看了半天,铁锅里只剩下一点点的底子,连碗底都盖不上。安茉看着残存在铁锅底的油条汤半天没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仝妈坐在暖暖的火炕打着不知道给谁的毛衣,看着安茉回来,看都没看安茉一眼,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我怎么知道你回不回来吃饭啊?”